不愿承担沉落流沙的风险。
卫子钧往前站了一步,手握成拳,放在胸口,道:“殿下下令,让我去吧。”
黎雨洲摇了摇头,道:“我去。”
卫子钧拦住她:“殿下!”
黎雨洲抓住那根麻绳的一端,回过头,神情很静:“你力气最大,必须留在岸上拉绳。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问那一圈,只是想观察众人的反应。她本就打算亲自下去救人。许多年前的一次科考中,她曾遭遇过流沙,因此对于如何在流沙中维生颇有些经验。只不过那一次,她是被救的那个人。
静默之中,她牵着麻绳,一步一步地游向了流沙深处。
荒漠之上,黄昏灿烂盛大,火烧云遮天盖日,美得惊心动魄。
她靠近了流沙里的那个人。他依旧沉睡,眉眼静谧,仿佛在等她。她把麻绳捆在那人腰间,微微接触到了他的身体,摸到了冰凉皮肤下的一把温热……是鲜血。
这人受伤了?她略一挑眉。
她低头看去,霞光从身后溢出来,自她的肩头越过,落于他的脸上。柔软的光芒描画出他下颌的清冷线条,而后一路倾泻,在他半敞开的领口下方,沿着锁骨形成一弧淡淡的光影。
而那片光影里,尽是斑驳的血迹。
触目惊心。
黎雨洲没有时间多想,示意岸上的卫子钧等人拉绳。不久之后,她携同那位陌生青年一起上了岸。旋即,她让人为那青年更衣,自己也去一旁换下灌满细沙的白衫。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宣功权与其他几人静悄悄地交换了不善的眼神。
黄昏尽了,繁星升起。漫天茫茫的星海间,静静流淌着纱幔般的银河。那一条明亮的光树从天空的一端生长,横跨整座无边烂漫的夜幕,前往天空的另一端。河汉纵横,碧落金沙。
黎雨洲微微打了个寒颤:气温在下降。
沙漠里的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酷暑如烤炉,夜晚酷寒如冰窟。低至接近冬日的气温里,沙漠中的旅人极容易失温,甚至可能在睡梦中冻死。
她把众人叫来,认真吩咐道:“去周围的砂砾地里,寻找一些大块的石头,收集起来,搬到一处。”
众人不解,她解释道:“把还有余热的石头围成一圈,睡在中央,足以保温。否则,半夜气温骤降,睡着睡着,也许就冻死了。”
这是她过去的经验。石头的比热容小,升温很快,在白日的暴晒下,温度极高。入夜以后,这些石头仍然保存了白天沙漠里的热量,可以用于保温。
他们这一行人被流放至沙漠,没有什么暖具和厚衣,一时之间也难以收集足够多用于生火的材料,这些存着余热的石头,便是最好的保暖工具。
这一次,无人反驳。人们似乎疲惫了,默默无言地收集着石头,连孩子们都跟着忙碌起来。很快,大小不一的石块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石圈。人们在石圈中央打起地铺,人挤人地躺下休息。
黎雨洲几乎沾枕即眠。黑漆漆的梦里,携了一分沙漠灼热滚烫的气息。
繁星闪烁间,天地皆静。
一粒粒碎星在天幕之间次第亮起,于万籁俱寂时,汇聚成波澜壮阔的银色海洋,在无边无垠的荒漠上无声潋滟。
待东方渐白,满天星光淡了,炽热的风里升起炙烤的温度。
于是,夜间星光四溅的沙漠,于白日里再度化身炎热可怖的人间炼狱。
“殿下!殿下!”
恍恍惚惚间,许多声音在喊。
黎雨洲缓缓醒来,发觉周围人人脸上皆是惶恐绝望之色。
她问:“怎么了?”
白棠咬了咬下唇,默默拉着她去到昨日饮水的那片水塘边。
——或者说,那片曾经的水塘边。
日头一升,烧去了满塘的水。干涸的河床上,散落着零零碎碎的砂砾,以及窸窣作响的杂草。水塘中央,一道巨大的裂痕自上而下地劈开,连同无数皲裂一起,诉说着沙漠的残酷无情。
“一夜之间……已经枯水了?”黎雨洲喃喃地问。
沙漠里的浅水塘,往往在一阵雨后形成,又在一次日出后消失。
而此刻,水塘的消失,意味着,绝望。
他们,已经,没有水了。
黎雨洲用力地摁在额角上,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她本应该未雨绸缪,储备更多的水源,本应该保持警惕,意识到水源很可能一夜消失,本应该……
摁得生疼的额角一跳,一个机械音在脑海里悄然响起:
[灌溉系统上线:叮!请问宿主需要水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