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说是没必要告诉丹枫和景元有关龙师的事情,想要彻底瞒住其实难度挺大。姑且不说装在雕花木盒中被天梁捧回来的那一整套衣饰,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起一份子更像是作为一个传说活在罗浮人口中的我破天荒地出现在星槎海本身就足以令人惊讶。在路口站岗巡逻的云骑士兵不知道是不是被打过招呼,看见我走过来无一不颔首致意。
这种像是领导人下乡访问一样的感觉让我浑身不自在,于是随手抓了一个刚好轮值下班的云骑大哥,说你们向一个非上司的人行礼是不是不太好。他把头盔摘下来,挠挠头,反问我表达谢意哪里不好。
“景小姐,整个军中谁不知道每天能凭证件在巡逻的时候向不夜天领的两杯凉茶是您提供的呢。”他笑了笑,跟着我们走了一段路,“实话告诉您吧,云骑军纪严明,您如果没对我们做出这些事情,将军的妹妹在我们眼里也是和普通的罗浮百姓是一样的。”
接受我们的谢意吧,景小姐。托您的福,最近星槎海和长夜天连闹事的都少。
我问他这和闹事的少了有什么关系。他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工作归工作,感觉自己被重视关照之后干活总是要更勤快一些。
“需要我送您回去吗?”
“不麻烦你了,天梁能够保护好我。”
按照常理,婉拒的对话结束之后就应该各走各的,我假装没见过他,他不知道我出来一趟到底是干嘛。不过话都这样说,事情的结果显而易见,没走几步就遇上从工造司下班准备往不夜天坐坐的应星,还有和他一起的丹枫。
我现在遇上应星多少有点尴尬,毕竟当时喝高了的人是我,抱着人家的腰不撒手还往他脸上亲了一口的人也是我。再后面的事情我不太记得,记忆停留在景元让我放过应星去搂着他的时候,他们两个倒是很自觉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而且在那之后景元就搬去新宅住了。
白发的铸剑师看见我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有点脸红,难得处好的关系似乎和那瓶喝了大半的果酒一起回到最开始,拘谨得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丹枫的目光一直落在天梁手里的那个雕花木盒上,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还打算瞒着他有关龙师的事情。现在叫天梁把盒子藏起来已经太晚,而且我们两个身上本来就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阿棠,这是龙师长老给你们的?”
“……对。”
听见我的答复,又看了一眼天梁,丹枫没再多问龙师长老为什么会突然瞒着他去请我会面。他盯着木盒表面精致的海棠浮雕,问我能不能打开看看。街上实在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于是我干脆领着丹枫还有应星去不夜天,用东家的信物让看店的店员专门寻了个隐蔽的包间。
展开那套以青蓝为主色调,缀着朱红与象牙白的服装,屏着呼吸去用手指抚平绣上暗纹的衣袖,摆好青玉雕琢的首饰。在它尚未被完全显现时,丹枫就说,这是玉清君的东西。我闻言看了眼天梁,她微阖眼睑,告诉我这的确是属于玉清君的衣物,甚至可以说是出席重要场合的正装。
那它为什么……
“因为饮月君。”天梁罕见地打断我的话,看向丹枫的眼神也逐渐没了耐性,“主君有一世离开方壶常住罗浮直至蜕生转世,时任饮月龙尊留下了她所有的遗物。”
这个木盒,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工造司的工匠打造的。应星抚摸着上面栩栩如生的花朵,曲指轻叩几下,说材料应该是檀木。丹枫对天梁的目光没有说什么,也没对她意味不明的话表达意见,只是说,“师父,我不是雨别。”
我不知道是应该先震惊于天梁竟然是丹枫的师父,还是应该先感慨雨别和我前世当真有缘,不过天梁似乎也没打算让我打听那位雨别的事情,发出一声冷笑便不再多言。奈何我对这段陈年旧事实在好奇,趁着天梁不注意向丹枫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到时候玉兆联系。谁知丹枫在天梁收好那套属于玉清君的衣饰之后对她说,希望我能稍微留一段时间,有些事情需要再问问我。
“而且应星本来也有话要告诉你。”
应星看了眼丹枫,没想到这火怎么突然烧到他身上,但最后还是告诉我,他确实有些话要说。
既然这样,天梁你就先回去吧。我拍板决定:丹枫还有应星先生会送我回去的。
支开天梁,我让不夜天的侍者往包间里送来两壶茶,都是他们两个惯喝的种类。我倒是没想过要喝茶,白天在龙师那边的几个小时已经灌下去快一壶,实在对茶叶提不起兴趣,而且在两个保守派面前喝仙人快乐茶好像有点猖狂。谁知两壶茶送到,丹枫和应星一人倒了半盅,相当默契地递到我面前。
他们两个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和我大眼瞪小眼,空气中一时间充满了尴尬的气息。
我感觉自己好像进了什么奇妙的修罗场,甚至感觉被质疑了端水的能力。在咪咪和景元这两只白毛大猫之间锻炼出来的平衡感告诉我,这个时候我应该全都要,要么两个都不要才能照顾他们易碎又脆弱的心。
左手红茶右手绿茶的样子实在诡异,再加上仙人快乐茶的茶底除了常规红茶也有绿茶,诡异得他们两个都已经放弃纠结让我在两杯里面选一杯。
“所以应星先生要和我说什么?”看丹枫的架势大概要聊挺久,与其冷落应星不如提前解决问题。
“景元前段时间向工造司订了一批家具,打算让你看看有没有哪里不满意。”
我喝了一口他刚才递过来的红茶,说既然是应星先生推荐的工匠,自然是罗浮数一数二的。
真要去也只能字面意思上看两眼,我对木工一窍不通,最多对着设计图夸一句这线画得挺直。景元说不定还能讲两句,毕竟他和应星也认识了这么多年,没道理连几句像模像样的话都憋不出来。
作为打铁头子,他说做工有问题那就一定有问题,所以应星的目的恐怕不只是邀请我去工造司看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