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尹籍走了,尹薇探出了身子,抱着冯嫣然的胳膊,亲亲切切叫了声娘。
“娘,为什么要将那小杂种找回来呀?她娘是父亲发妻,如果她回来了我岂不是不再是嫡出的大小姐了?”
“呸,还嫡出的小姐”,冯嫣然戳了戳尹薇的脑袋。
“你爹同意我也不会同意,娘的意思是你爹膝下就你和荣儿两个孩子,若是能将她许给官宦家,即便是做妾,那也对你爹和荣儿的前程大为有利。”
“娘真的要为女儿相看大臣家的公子吗?做臣子的正妻哪能比得上皇子正妃威风?”
“你呀,成天就琢磨这些,嬷嬷教你的东西你可好好学了?”
尹薇撇撇嘴,眼角余光扫到院里的木兰,“这棵树还没移走呢?”
“你爹不让移”,冯嫣然脸色微沉。
“那贱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能碍着我的眼,你爹嘴上不说,年纪越长倒是越来越念旧了,不过念旧又如何?
活着没斗过我,死了,她女儿也得为我孩子的前程铺路。”
尹薇摆了摆冯嫣然的手臂,“娘别生气了,女儿今日外出买了娘最喜欢的月季,花匠说好好侍养着,春末就会开花了。”
“还是薇儿在意娘,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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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夜阑拎着杏仁酥刚回王府不久,便有人风风火火地上门了。
见前厅桌面上放着糕点,钟鹤鸣大喇喇拾起几块三下五除二吞了。
等钟夜阑换了套常服出来时便发现刚买的糕点只剩下些许残渣,罪魁祸首还嚷嚷着。
“二哥,这糕点吃多了有些噎,这桌上怎么顺顺口的茶水也没有?”
钟夜阑额头青筋微起,想到前程旧事心口又蓦得一痛,原本准备踹上去的脚也放了下来,转而拍了拍钟鹤鸣的肩。
“嘶,二哥,你这是,怎的了?”话落,大胆抬手揪了揪他的头发。
“钟鹤鸣!”
见他抬脚要来踹,钟鹤鸣急忙闪避,嘴里还念叨,“还好还好,是真二哥。”
见钟夜阑亲自给他倒了水,钟鹤鸣不免迷惑,“内府服侍的丫鬟呢?”
“杖毙了,新的侍从顺意还未选出。”
钟鹤鸣瞪大了双眼,“二哥,这里可不是庆州,何必凭白给人送刀子?”
“我自有应对之术。老王爷可好?”
“我爹啊,中气足得很呢,日日在家嚷着我既于学业无用,那便该早日娶妻生子,让他也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我就回他二哥不是还没娶妻?老头子嘴皮子厉害得很,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幸亏我逃得快。”
“我这是在外驻守耽误了,何况我如今已有心悦之人,你也该上上心了。”
钟鹤鸣前世便是一直未曾娶妻,老王爷在世时浪荡不羁,襄王府突遭变故后不得不挑起了重担,后又与自己起兵从战,生死尚且未知,又哪能祸害他人。
后来胜了,钟夜阑本以为自己代掌玉玺两年,强撑着病体离开前安排好了一切,大衍境内能休养生息。
哪知往后天灾不断,钟鹤鸣继位后纵使兢兢业业终究无力回天,自己死后不过九年,望京被攻破,君王殉国,绵延了数百年的衍朝终究走向了覆灭。
“心悦之人?二哥你不厚道!你与弟弟说说,是哪家的小姐?我保证不外传!”
“得了吧,信你?不如信圆圆再也不会调皮捣蛋。”
钟鹤鸣一番嬉笑后摆正了脸色,略有些谨慎。
“二哥最近可和睿王殿下联络过?手下探子无意中得知睿王殿下最近同三司使冯利有些联系,此事二哥可知晓?”
钟鹤鸣喝了口茶,“并未得知。”
“二哥,我还是觉得睿王殿下不值得二哥为他图谋,二哥全心对他,可他隐瞒颇多又心思颇重。”
钟鹤鸣愤愤不平,陡然回过神来,想起钟夜阑与睿王感情甚笃,并不喜他指摘,讪讪道,“二哥别生气,是我多言了。”
“并未,我最近方知晓,我那皇兄早已与蔡琼搭上线了。”
钟鹤鸣愣怔后怒极,一脚踢翻了面前厚重的石凳。
“若非蔡琼,穆将军又岂会战死,好水川一战主将袁用可是他举荐上去的,他假情假意几句便全身而退,可亡卒父兄妻子,号于马首者千人[1]。
明知穆将军是太师的外甥女婿,如今朝中太师和蔡琼一党对峙,睿王此举与认贼为父何异?”
“外祖、舅舅与其不合,不会有所助力,他自然要找能帮的上的,此事莫要声张。”
钟鹤鸣点点头,仍是气愤不已,涨红了脸。
“行了,你也该回去了,老王爷年纪大了,你少与他置气,你已弱冠,也该为他分忧了。”
钟鹤鸣摆摆手,不甚在意,“明白明白,还有一事,穆将军的女儿穆营营如今可好?”
“表姐如今守晋阳,为太原府副将。何故提起表姐?”
“突然想到便想问一问,多年未见,想来穆小姐如今有二十四,不知可曾婚嫁?”
“不曾,你好好的打听这些做什么?”
钟鹤鸣偏头瞧了瞧日色,“啧,还真不早了,二哥我先走了啊,多谢二哥今日款待。”
钟夜阑看着脚底抹油跑得飞快的钟鹤鸣,慢慢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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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丁生辰这天倒是难得的好天气,钟夜阑撩帘看向马车外熙攘行人,卖早点的、售画的。
女儿家聚在首饰摊上挑拣着,稚儿耍赖拉着爹娘衣角求一串糖葫芦,杂耍技人周围堵得水泄不通,伴随着时不时传来的阵阵喝好声。
想起前世的望京城,大约谁也无法想象它也曾有今日繁盛。
战火连绵下的望京,残垣断壁,十室九空,侥幸存活的百姓日日躲于屋内,黄瘦枯槁,满眼惊惧,马蹄声过都能惹得他们心颤不已。
而望京城外,更是荒无人烟,良田废,鹰鹫啼,若有烟雾升起,必是硝烟再起。
他放下车帘,掩下胸壑千言万语。
“姚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