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庆如今是上校军衔,正儿八经的党校毕业,身边巴结笼络的人少不了称一声将军。除了阮家姐弟二人,很少有人知道他带兵打仗之前的事,这就说来话长。
陈绍庆原名二狗蛋,亲娘是晚清时期襄王府旁系买进府中的一名小妾,阮烟罗的娘和这个小妾同是青楼女子,以姐妹相称。后来入了王府,怀了他,生孩子时难产,差点胎死腹中,勉强生下来,自己却一命呜呼。
二狗蛋天生命硬,但是赶上的时候不好,慈禧太后殡天,王府也相继没落,像他这种旁系庶出的孩子命贱,襄王府里面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后来全都打发出去自立门户。
在王府时最起码温饱不愁,还跟着上过几年私塾,后来出去了,没爹没妈日子就过的艰难。民国十五年,陈齐康北伐时留守广东,兼任谦廉警备司令,恰巧在那一年,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建立。
彼时二狗蛋从北平出发,偷偷上了开往广州的渡船,这个年头有仗打就有饭吃,他凭借私塾课的文化水平误打误撞考进了学校,做了个生嫩的兵蛋子。一年之后学校搬迁,从广州到武汉再到南京,毕业之后分配到陈齐康的手下,十年的时间从团长做到了上校。
陈绍庆为人心狠手辣,军营里浸染了十年,跟着陈齐康“剿匪”时出过不少力。如今南京政府蒋中正一派实行不抵抗政策,国军仍旧一昧剿匪,特务处的人见人就逮,陈绍庆一贯是宁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听戏不过是演戏罢了。
然而这个道理只有迟小秋本人懂,但是他没办法,报纸上说这位国民党上校有多么捧他,一连四晚,小轿车接了人直接送到陈绍庆所在的梅园新村的别墅,不过都是幌子。
审是审不出来的,他要真是共|党,这会早该人头落地了,他自知,自己对陈绍庆有别的用处。
宋思冷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从梨园出来,黄包车行至秣陵路的时候被堵住了。一直闭目养神的她被前面游街学生的呼喊气浪吵的睁开了眼。
全国人民团结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我山河太平!全国人民团结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我山河太平!全国人民团结起来!......
黄包车师傅把车桥停在路边的石墩子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自然自语抱怨,“全都是金陵大学的学生,光学生游行有什么用,当兵的不打仗只谈和,小鬼子来了南京,这城就保不住了。”
南京抗日的气氛比上海更浓重,但是碍于国民政府的权利,学生们白天不敢出来,一到了晚上街上就吵吵闹闹的不行,警卫兵朝天上放空枪都拦不住。
前面的路行不通,她跟师傅说换一条路,到陈府的时候多付了一块大洋。陈师长不知因为什么事回来的晚些,陈府的晚饭比平常延后了半个小时。
此刻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太太小姐们提前用了些点心,等着陈齐康忙完公务回家就开饭。宋绿章跟陈夫人在客厅说话,毕延天因为商会的事情下午的时候坐火车回了上海,宋思明不相信陈亦舒去北平的事,正在纠结是动身前去北平还是留在陈家等四小姐。
厨房端了几个托盘进了洋楼,大理石桌面铺上了高密色红绸桌布,酒也换成了白兰地,据说晚间接到了电话,陈齐康的义子汽车刚到南京,晚上会过来一起用饭。
别墅外面响起了两辆汽车的喇叭声,不久之后,陈齐康领着一个人进了大厅,陈夫人正指挥下人添碗筷,迎面就看到了来人。
“师长回来了,诶呀,这不是绍庆么?快请进。”陈夫人挽着丈夫的手臂,她穿着暗纹色旗袍,脑袋靠在丈夫肩上,夫妻俩调笑着说了几句话,她顺手帮丈夫脱下军大衣,随即又唤了个机灵的丫鬟过来,“给绍庆倒水。”陈夫人在门口忙活了一阵,这才带着人去了餐厅。
陈绍庆站在饭厅处,不远处的沙发那边多出了几个人,陈夫人笑望着他们,回过头跟绍庆介绍,“那位是上海来的宋夫人,是我的朋友,另外两个年轻人是宋夫人的二公子和三小姐,是你四妹妹的朋友。”
陈绍庆点头,走过去跟宋绿章打招呼,“夫人好。”宋绿章脸上挂了客气的笑,“陈公子年级轻轻做到了上校,应该让思明跟你多学学。”她不知道跟军人打招呼该用的什么方式,见陈绍庆带着白手套伸出了手,于是也同样照做。
视线一转,宋思冷手腕杵在沙发靠背,眼里是汹涌的火苗,尽管脸色不大好看,仍难掩姝色。她穿一身藕荷色旗袍,身量纤秾合度,鼻梁小巧立挺,水色潋瞳,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时竟瞧不出是在生气。
宋思冷幼时随外祖母在杭州长大,十岁之后举家搬迁到的上海,容貌细看之下颇有几分江南婉约的气质。
陈绍庆挑眉,眼睛从上到下毫不避讳打量了一番,半晌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宋小姐喜欢听戏?”他摘下军帽,同她交谈。
宋思冷咽了咽话,你呢?喜欢绑了人做嫖客。心里虽这么想但没说出来。陈绍庆见她聘聘婷婷露出一个含羞的笑,心里那点兴趣淡了几分,眼神也清明起来。
众人依次入座,陈夫人向大家介绍今晚的菜式。桌上放了两个檀木盒子,穿蓝衫的妇人打开盖子,依次端到桌上。第一道是蟹粉狮子头,第二道是松鼠鳜鱼,第三道是梁溪脆鳝,先上的这三道是极费功夫的,另外还有大煮干丝、水晶肴肉、软兜长鱼、三套鸭、文思豆腐,一共八道热菜,最后端上来的是清炖甲鱼汤。
只比昨天的晚宴少了个冷盘,可以看出陈家对这个义子的重视。陈齐康招呼他入座,指着右侧下首第一个座位,“绍庆,来啊,你坐这里。”
陈绍庆落座,摘下白手套和手里的军帽递给一旁的佣人,陈齐康开了瓶白兰地,亲自给他倒酒,又听闻这几日报纸上闹出来的事,于是旁敲侧击,“绍庆呐,你十九岁跟了我,这么一晃也十来年了,有没有考虑成个家?”
陈夫人见状也开口,“有看上的姑娘可要跟我说,千万不要藏着掖着,说起来也老大不小了,你这些弟弟妹妹们都盼着嫂子呢,是不是?”陈婉宁接过陈夫人的讯号连连点头,杏仁般的大眼睛对着陈绍庆,“没错。”
陈绍庆挂着笑,手上的动作忙不停,先是给陈师长夹了一块水晶肴肉,又拿起一旁干净的瓷碗替陈夫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