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对我说的,但目光却还是固定在前方某处身上。
我算是看出了些端倪,桑榆对那位实在是有些不一样的关注。
“桑榆,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对公子的随从有些私心?为什么你总是对他的存在如此上心?”
听我这样问,这丫头才连忙将视线收了回来,语无伦次地向我解释。
“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我。。。。。。我们本来也没多少交集,怎么说呢,三个人里我也就与他还算相识,有过三言两语的交流,所以可能是怕生亲熟,多看两眼也在情理之中吧。”
我一想也是,人们好像确实更关心与自己有联系的人,倒不是说每个感情都好到哪去,不过是比起陌生人,更能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些有自己气息的慰藉。
“原来如此,我与那公子的随从也从来没有过交流,所以刚才也是忽略了他的存在,经你这么一说,倒是我想多了。”
桑榆闻言可劲点头。
我看师父正在小摊前挑选天灯,不知到底该不该上去打个招呼。正犹豫着,突然见师父转身才朝公子一笑,下一秒便毫无预兆地咳出一口血,鲜血流经她的指尖,侵略向她素色的衣裙。
我赶忙上前问候,师父却对自己不太关心,反而先去关心天灯有没有被弄脏。那公子心急地想带师父回去,却被拒绝,师父说着不碍事,不想因小事扫了公子的兴致。
她随后将天灯送到我怀中,传递间我发现掩在怀中这面写着一行小字,这是她不想让他看见的心愿。
她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她用最后的力气叮嘱我一定等到天灯飞了很远再离开。她转身对那公子表示抱歉,虽然想实现心中所愿,但精力至此已到极限。
那公子派了随从护送,我不放心,还是叫桑榆也跟着一起好有个照应。最后一眼里,我看到了师父强撑的笑容里浓烈的不甘与无望,我开始对他们之间的故事升起好奇。
待她们走远,我才和公子向空旷处走去。一路上行人不时侧目,公子无奈开了口:“这灯本该是在下拿着,可。。。。。。”
我没等他把话说完便开口:“我知道,公子不必解释。这灯既是师父托付于我,我定会亲自护送。旁人不知这层原因,来往间的眼神不必太过在乎。说来旁观者有时也并未清醒到哪里去,半路上才开始看的戏,自以为了解过往,实际上都是凭空想象而已。”
他显然惊讶于我后半句的论调,“不想平常普通的事落入姑娘眼里也有这般见解,可惜没有对你再有深入了解。”
“倒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论调,只是就着合适的情景直言心中所想罢了。我与公子本身就不甚熟悉,只是有救命之恩,止于真诚道谢足矣,再多的了解不太有必要。”
我没侧身去看他听了这话的表情,认真寻找着合适的放灯地点。大部队已然完成了这一仪式,我们不得不逆着人流行走。许是那公子过于显眼,期间不时有飘落的手帕与崴脚的娇娘靠近,我只得护紧了灯,生怕被挤得变了形。师父如此看重的东西,我若是稍有闪失,毁了她难得的心愿,真不知以后该怎样相对。
我被姑娘们推搡着逐渐与公子拉开距离,正要往更远处躲,却被公子拉住了手臂,他将我们间被挤开的距离缩短,在身后慢慢护着我前行。姑娘们见公子无动于衷,便终于放弃,还了我宽敞的空间。
公子在合适的时机放了手,找了处空地,便让我将灯拿起。点燃之后,我看清了师父留下的那一行小字,“心系君心,命留君名”。
放手的那刻我盯着对面的人许久回不过神,暖黄的灯光将他衬得气宇轩昂,我想都没想上前遮住了他看向天空的眼睛。
复杂的目送那盏载着心事的灯离去,不知她为何决绝地将一切都送给了他,不知这一切换不换得了她想要的一颗真心。
待到它飘远,我终于回过神,撤下手来还了公子一片光明。我才发觉这过程中他没出手打断我的遮掩。
我努力压下复杂的心绪,向他行礼,抱歉刚才的唐突。我想他一定注意到了我这一系列的反常,如果逼问,应该怎样回答?
可是他说“下次吧。”
“什么?”我难掩惊讶。
“等下次吧,若下次还会恰巧遇到,那是我们一定要互通姓名,好好了解对方。”
我记得在不久前,我也对人说过类似的话。
“在下明日便要启程回乡,还望姑娘悉心照料墨染。如此算是在下有求于姑娘,若真能来日方长,必定好生报答。”
原来他要离开了,他竟要离开了。可是师父的一腔痴情又该怎么办呢?到底我没有再为师父开口,就像我刚才所言,他们的前尘纠葛对我而言都是谜题,我并不认为自己出言便能解决问题,所以我没有多说。
“公子不必担心,师父悉心教我技艺,于情于理我都该认真报答。公子的这一份心意我也会认真落实,若是要说有什么报答,真有缘分的话,再见时公子带我游一游你的家乡吧,我对风景很是着迷。”我对相遇没抱期望,但场面话该说还是得表现得尽量真诚。
“既然如此,那一言为定。”他答应得爽快,我们都算是应付得宜。
回去的路上我们再无言语,各有心事也相互隐藏。
他也够周到,到环翠楼接了桑榆又将我们送回客栈。临别前我礼貌道谢,道声珍重。他回句多谢,却在我转身后又加了一句,“后会有期。”
我也只是停顿一下,终究没有再转身。谁知道这些相遇对我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不过都是身怀秘密各处行走的游人,偶然间产生了些许交集,命运的线便互相间有了牵扯,可是谁都预不见好坏,所以我尽量不做什么许诺,省得给自己挖了坑,未来跳进去时只能是有苦难言。
那公子离开后,日子照常过着,只是师父显得有些落寞,好在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我觉得可惜,忍不住开口:“师父,您这身体也太不听话,该好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变坏,无所谓好坏了反而变得康健无比。”
谁知这话逗不笑师父,反而使她变了脸色。她也没有出言呵斥,只是走至窗边默立许久,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