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的第二天,杜若衡不得不同意李贤昀的入城建议。
令人意外的是,壅州城的太守任凭他们如何喊话,坚持不开门。
“好大的胆子!”杜若衡怒不可遏,拍案而起,“他这是抗旨,出了事他担负的起吗!”
李贤昀不慌不忙地压住他的肩膀,把还在气头上的杜若衡强行按回位置上,说道:“恐怕他不是想抗旨,是真的不能开城门。”
旁人道:“何出此言?”
“如今大雪封山,山上缺衣少食,山中贼寇定是要下山掠夺的。”李贤昀盯着地图上零零散散的布局,幽幽舒了一口气,“壅州城距此山不过十里地,我军正巧夹在这两者之间,倘若他开了城门让我们进去,很难保证贼寇不会趁此机会入城掠夺。”
“他这么做,是想让我们当挡箭牌,挡住山上贼人。”
营帐内鸦雀无声。
此次行军,皇帝是下定决心要将太子置于死地,自然不会多加派人手,领军的将领也只有李贤昀和杜若衡而已。
所以这对难兄难弟陷入了一个窘迫的境地——帮忙,他们出人出力,但不保证一定打赢;不帮忙,就等着贼寇洗劫军营,运气好点也不过于困死山上。
在不确定太守会开城门的情况下,帮不帮忙,他们都是替别人消灾解难的倒霉蛋。
壅州太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仅算到了太子会驻扎在这里,也算准了皇帝的心思。
李贤昀轻点地图,问道:“杜将军怎么看?”
“殿下,依臣之见,不如就在此地等着贼寇上门,然后一举剿灭。”
“和本王想的差不多。”李贤昀点头表示赞许,说道,“那此事便交由你决定了。”
就在杜若衡怀疑自己听力出现问题时,李贤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包裹置于案台上。
拆开包裹,里面是几套朴素的衣物。
杜若衡还在琢磨太子的用意,只见李贤昀大手一挥,那件衣服的全貌暴露在众人面前。
肉眼可见的薄,还打着大小不一的补丁。
李贤昀忽略旁人的目光,拿起衣物在身上比划了下:“本王要上山。”
闻言,杜若衡两腿发软,直挺挺跪下了:“万万不可啊太子殿下!若您有个三长两短,臣没办法向圣上交代啊!”
“那你就别交代了。”李贤昀重新将烂衣衫打包,“若是本王出现了意外,那你就带着将士们撤离壅州。”
杜若衡完全没料想到当朝太子居然会说出“撤离”这种话。
作为逃兵的不甘侵占了理智,怒气销毁了所有的礼节,杜若衡瞬间站起,揪住李贤昀胸前的衣领,四目相对。
“我们背井离乡在战场拼死杀敌,只想为百姓争取一个安定的国家,现在堂堂太子爷居然让将士们逃离战场,若人人都如太子殿下这般,壅州的百姓该如何,我尧国的万万百姓又该何去何从!”
杜若衡的反应出乎李贤昀的预料,言语间,衣领不断缩紧,可呼吸的空间大大压缩。
李贤昀皱紧眉头,照着杜若衡的脸,扬手就是一记狠拳。
杜若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手上卸了力,猛地踉跄几步,跌倒在地。
这一拳唤回了杜若衡的理智,只听“咚”的一声,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臣冒犯太子,请太子降罪。”
李贤昀重重咳了几声,缓过劲来,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无碍”,跌跌撞撞地冲出帐外,消瘦的身形最终被雪浪所吞噬。
入夜,营里灯火通明,一队人马隐没于黑暗中,冷静地观察军营里行走的士兵,似在等候着什么。
身后的草丛里蓦然传来一阵窸窣的摩擦声,随后一道黑影灵敏闪过。
“老大,上面人来信,太子也在其中。”
为首的人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军营,眯了眯眼,吐出口中衔着的茎叶:“小心行事,速战速决,莫要和朝廷的人发生冲突。”
报信的人得令,戴上了面具,朝暗处一招手:“上!”
“贼寇偷窃粮草了!”
“将军有令,先保护太子!”
“太子呢?太子不见了!”
平静如水的湖面瞬间掀起灼热的浪潮,湖中的鱼上蹿下跳,将这摊湖水搅得越发动荡。
这时,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一道影子悄然游荡出动荡的湖塘,游向远方。
“撤!”
营帐外逐渐归于沉寂,杜若衡撑着床榻,稳了稳心神,慢慢起身,把攥在手里的佩剑丢在一旁。
一个士兵进来,见杜若衡脸色苍白,犹豫再三,抱拳汇报道:“将军,已经按您的要求放走了那群人,只是弟兄们……”
“粮草的事事后我自会向众人解释清楚。”想到早晨李贤昀那通荒唐的计划,杜若衡身心俱疲,“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日你随我入壅州城寻太守谈判。”
“……是。”
杜若衡望着地图上的中心点,忽的笑出了声。
这两个人的脾气倒是一等一的般配。
都是那么死心眼。
自从得知卫芸成亲的消息,杜若衡就忍不住幻想——若当初李贤昀真的死在凉城,阿芸是不是就不会满心欢喜的嫁给他了。
将自己锁进未知危险的牢笼之中,随时面临守活寡的命运,真的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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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们此行收获颇丰啊!”
“是啊是啊,那群官兵也太不经打了,我老牛一脚就踹翻了两个狗崽子哈哈哈。”
“大哥都交代过了不能和那群官兵硬碰硬,小心到时候那群狗反咬你一口。”
“哼,不就是朝廷派来剿匪的狗腿子?咱们抢了他们的粮草,正好让他们早点收拾东西滚蛋!”
山贼背着厚重的战利品,大摇大摆走在回山的路上,墨色的黑夜仍旧挡不住他们盛气凌人的火焰。
在热闹的队伍中,为首的人始终一言不发。
“哎,老大,你怎么不说话?”
那人顿了顿脚步,向后看了眼成群结队的队伍,抚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