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卫芸很不理解文丞相为什么不直接戳破窗户纸,反而弯弯绕绕,使听者不知所云。
直到她无意看到了皇帝身后的身着飞鱼服的侍从,所有的疑问迎刃而解。
对了,两位皇子还在场呢。
李景凡年纪尚小,十有八九听不懂他们的交谈。
卫芸不知皇子何时可以参与政事,但瞧着李朝昱极力逃避眼神交流的狼狈模样,估摸皇帝应该不许他们参与朝堂之事吧。
卫芸暗中扯了扯李朝昱的衣摆,提醒他注意仪态。
不过李朝昱好像会错了意,竟上前一步,作揖告辞:“父皇,儿臣府中还有事,先行告退。”
皇帝本就被相国府的事所烦扰,李朝昱这一行为无异于“临阵逃脱”。
皇帝不悦,好在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急需决断,反倒顾不上问罪了,挥手放人离开。
李景凡瞬间没了依靠,孤立无援地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仓皇。
像是才注意到他,皇帝上前,弯腰拉起李景凡的手,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怎的这么凉?”
和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皇帝截然相反,眼前的皇帝面相和蔼,甚至主动将李景凡抱起,像长辈对待孙辈的溺爱,丝毫不见天子的威严。
一旁的卫芸摸了摸微凉的鼻尖,默默转移了视线。
这口黑锅太子府可不背。
刚才玩闹了半天,小孩子精力充沛,卫芸又提前为他添置了一层夹袄,按道理早就热得浑身冒汗了。
散热还需等个一时半刻,没理由这么快就降温了。
“陛下。”
卫芸正琢磨着该怎么把皇帝送走,文丞相却不自然地干咳一声,说道:“既然小殿下无碍,那老臣就不便打扰了,臣先行告退。”
“等等,”皇帝把李景凡放回地面,拍拍李景凡的脑袋瓜,“把景凡送回去。”
文丞相看着生无可恋的李景凡,顿了顿,似乎在掂量什么,最终还是礼节性应下了。
目送一老一少出府,卫芸正幸灾乐祸呢,一抬头,正撞上皇帝异样的神情。
卫芸尴尬不已,嘴边的笑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僵硬地挂在脸上,滑稽又诡异。
皇帝不以为然:“太子曾在朕面前夸赞你聪颖贤良,就连皇后都对你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素日听不见皇帝陛下的夸赞,乍一听来,竟有些毛骨悚然。
“……陛下谬赞。”
卫芸和皇帝陛下实在没什么可彻夜畅谈的话题,满脑子只想送走这尊大佛,早些回房补觉。
偏偏皇帝不遂她的愿,背着手,信步迈入房中,游园似的参观起了太子府。
竹英捧着一壶热茶过来,递给卫芸的同时,低声道:“太子妃,眼下该用膳了。”
往常都是卫芸领着竹英去相国府蹭吃蹭喝,吃喝完就回府歇息,太子府府里自然没有存粮。
糊口尚且困难,更别提伺候皇帝了。
卫芸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呼出一口热气。
怎么办,总不能带着皇帝去亲爹府上蹭饭吧。
卫芸愁眉苦脸,竹英也不知从何下手安慰,主仆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想到了!”竹英还在搜肠刮肚替卫芸拿主意时,卫芸一拍脑门,阴霾一扫而空,“瞧我这记性,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不懂呢!”
“太……太子妃?”
卫芸抛给她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提裙跟进了房门。
竹英呆立在院落中,忽得一阵风刮过,寒气顺着脊梁直窜天灵盖。
竹英不禁抱紧自己。
嘶……
怎么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
当皇帝喜笑颜开地跟随太子妃迈出房门时,竹英便开始后悔提醒卫芸用午膳。
不知太子妃对皇帝提了些什么,皇帝满面春光,兴致极高。
卫芸朝还在愣神的竹英抛了个眼色,笑道:“小竹子,快备马车。”
至于能不能读出卫芸的意思,就全凭主仆二人几个月积攒的默契了。
从另一方面来讲,竹英并无选择。
太子府虽偏僻,却仅是相对于皇城来说的,从邶封整体上看,太子府不过是从皇城中心往外挪了几十里地,大体上并未脱离皇城所属范围。
由此,卫芸才得以日日出府串门“联络”感情。
既然走两步就能到的地方,又何必大费周章在马车上下功夫,能省则省了。
太子府的也仅有的一两驾马车,还是专用来进宫朝见的,平日用途极少。上次使用还是在半个多月前去相府的时候,搁置到现在多半已落了灰尘,重新收拾出来必然要花些时候清理的,眼下却不由得竹英耽搁。
作为府中主事,难道卫芸不知道这点吗?
她当然知道。
卫芸不但心知肚明,她还要让皇帝知晓。
“小竹子,磨磨蹭蹭地做什么?”
竹英还在思索用那匹马时,卫芸不知何时踏入马厩,看见马厩里唯一一只,且骨瘦如柴的可怜马儿,不以为意:“牵出来吧。”
罢了,既然主子都不在乎颜面,她们这些打杂的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竹英牵着瘦马出现在御驾前,原本喜笑颜开的皇帝瞬间拉下脸,嫌弃之色溢于言表:“这马又老又瘦,怎能拉得动车驾?”
“回陛下,这马虽撞伤过人,惹过几次事端,但还是能拉动车驾的。”
皇帝不屑:“既然伤过人就该立刻杖毙,防止日后再误伤他人,怎么还圈养在府中?”
卫芸拽了拽身上单薄的大氅,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两声,闻言,面上浮现几分为难:“虽说太子府仅剩这一匹老马,可这匹老马伴随太子多年,太子殿下重情重义,将它留在府中,臣妾不敢擅作主张将它抛弃。”
听完卫芸真假参半的解释,皇帝眯了眯眼,冷声道:“太子自幼体弱,连弓弩都拿不稳,何时能骑马了?”
卫芸坦然道:“这个臣妾便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