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昱似是疯魔了,自那日起,便施了法术将她困于院中,除去他一人,再不给任何人见她的机会。
整整一月,她都躺在塌上,一言不发,亦未曾理会他,好似完全将他隔绝在外。
她早已辟谷,无需食这阳间之物,他便日日守在她身侧,为她输送灵力,长久以往,便是有用之不竭的灵力,皆是会极大地损害本体。
只是,她未将心思置于他身上,每日皆是阖眸调息,他更是执拗地紧,从不在意日益亏损的内里,只在深夜时打坐修炼。
日复一日后,延陵昱面色便苍白如鬼魅,府上中人见了便畏惧地躲至一旁,胆小更甚者,便当场晕厥了过去。
周伯偶有几次碰到了他,自是心疼不已,欲唤来郎中,却反而被他送去京城外一处别庄颐养天年,王妃亦是屡次来探望,皆是吃了闭门羹,在苑外彻夜痛哭,却只换来他一句“望母亲保重身子,静心礼佛”,便也心灰意冷了。
这日,延陵昱寻了个重病难治的由头,向皇帝递了折子,便要告归。
回到府中,推门而入,便如前些时日一般,只见得她清寂的背影。
他上了塌,从她身后缓缓拥住她,柔声问道:“今日身子如何?”
她双眸紧阖,置若罔闻,便是连气息都是不急不缓的,不知是醒是眠。
“被荷裯之晏晏兮。”他将手在她已隆成小山丘的小腹上摩挲,自顾自道:“我们的孩儿定与你一般惹人喜爱,便叫‘延陵晏’如何?”
晏晏,愿你温善和悦,亦能一生无忧无虑、安然自得。
腹中孩子似是听到了父亲的叫唤,轻轻地踢了踢肚皮,极其微弱,却足以令本就六感通达的二人有所察觉。
他身躯一震,似是不可置信一般,怔怔地侧耳贴了上去,“阿袖,晏晏踢我了……”
她眼皮轻颤,却未睁开,只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被褥。
身子一日比一日沉,她却未做出抉择,任凭这孩子成形,到了那日,又真的能狠下心吗?好在,好在他们皆非肉体凡胎……
这般想着,她倏地睁开眸子,推开身上如稚子般喜形于色的男子,淡淡道:“我不会生下他,你只是忘了一些事,待你想起,你便会知我今日所言是何意。”
他眸中一片郁色,隐隐有几分碎裂之感,狼狈地支起身子,复又将她拥入怀中,恸声发问道:“不管过去如何,是仙是人,这一世,便不能求得一个白首不相离?”
话音方落,她便凝眸去看他,声音略有起伏,“你想起来了?”
他摇首,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竟不知往日种种,是水中月镜中花,亦或是他一人的臆想?
“是那日文德星君说了一句,‘待我们回到天界’,所以,你、我都是下凡历劫的神仙,你是为了应文德星君的话,伺机令我动情,又将我拒之门外,皆是为了历劫?”
他对她一见倾心,便刻意忽视了许多显而易见的事情,譬如她分明未生出对他的情意,为何不直截了当地拒绝他的心意,反而一次次诱他深入,又在他全心托付于她,因她怀有身孕而欣喜若狂时,猝不及防给他一击?
相识以来,她身侧桃花几朵,却未过多纠缠,只除去他一人,既非青眼相看,那便是有所图谋,而文德星君,自他二人确定心意后,便未再出现……
禾袖未曾想到,他未想起一切,却已从蛛丝马迹中猜了个大概,不过,历劫一事之全貌又岂是这般简单?看来,已是半分耽误不得了。
她伸手掐了个决,又朝他使了个定身术,他一时未察,便被她定在了原处。
手中凝起一股黑雾,便朝门口击去一掌,不过须臾,那道由仙术聚起的屏障便被破开,连同那扇房门,亦是变得摇摇欲坠。
她看向院内的阵法,浅笑着摇首,似有几分不屑和暗嘲之意。
“你大意了,那些削弱仙术的阵法,对我并无甚作用,我早已堕入魔道。”
修仙还是修魔,本是一念之间,她本对天界诸神无甚好感,早便想试试破了那劳什子仙规,将这天地秩序,搅个天翻地覆。
她未曾回首,施了个法术,转瞬便没了影踪。
自是不知,身后那人眼睁睁见她离去,气息紊乱之下,五脏六腑遭受重创,大口鲜血自唇边溢出,不过多时,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王府中是如何兵荒马乱,禾袖暂未可知,只消失了半日,翌日便出现在了皇宫。
近日来边关战事吃紧,继九黎和东秦后,北齐又起兵来犯,且一路破关斩将,已接连攻下北边的三座城池,北边关令身受重伤,请朝中派兵支援,武王受命领兵前去御敌,战败后下落不明。
连失三城,武王亦不知所踪,皇帝拿到战报时目眦尽裂,怒道:“尽是一群酒囊饭袋!”
问及何人可应战,朝中大臣又一时失了阵脚,这时便有大臣进言:“唯有大将军典稷可与之一战!”
大将军典稷年事已高,数月前便已告老还乡,只道是老骥伏枥,典稷领了圣旨便毅然迎战,这一战,虽又死伤数万士兵,却阻下了北齐的进攻之势,战事胶着了两日,那北齐亦是死伤惨重,便退了兵。
早朝时,吏部尚书又递上一道折子,直言武王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而武王妃,竟是北齐皇帝的胞妹,数年来与北齐频频有书信往来。
众臣哗然,皇帝亦是龙颜大怒,查过那往来书信,确系武王字迹无疑,当即便下旨,将武王府一干人打入天牢,秋后处斩。
不过一日,朝堂便变了天,与武王交好的老臣,在铁证面前,亦是无力辩驳。
武王下落不明,或是已入了敌营,只是仍有疑虑尚存,武王既已起了叛变之心,为何要留王妃和世子在这京城之中,平白地多了一份掣肘。
何况,武王此人素来光明磊落,赤胆忠心,数十年立下赫赫战功,又为何一定要冒杀头之险行那通敌之事?
奈何铁证如山,武王府中众人,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这场灭顶之灾。
皇帝延陵彻铁青着脸下朝,行至交泰殿时,面色却已缓和了许多,隐隐还有几分诡异的得逞之色,数年来的心头大患,仅失了几座城,又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