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六月中,天气极热,学生们也为即将到来的暑假提前欣喜着。
我接到刘岩的电话,她生了个女儿,名字还没定,小名叫想想。
刘岩说,“想想就开心,多好的名字,有梦有想,心想事成。你觉得呢,语文老师?”
我当然没什么意见,她说那就定了,好像最终责任都要让我来扛似的。市里太热,加上成思吉家的习俗,她回到了他老家北古村坐月子。我和她约好,等七月初考试一结束就去看她,她说欢迎。
李响请了年假陪我,安欣把车借给我们,只说让加满油。他们俩还是明里暗里置气,实际上却又谁都离不开谁。在这个家越住越惯,我心中的愧疚越积越多。
这期间陈书婷叫了我好几次去补课,我都没回。瑶瑶的手续办好了,原先是插班听课,下学期就是正式学生。在学校我和老默碰过两回,简单点点头就没再说话。瑶瑶跟着妈妈姓,大名黄瑶。
北古村在京海市区的西北方向,行政区划属于京海,但实际上勃北的昧谷机场占了原先北古村的地,所以又有一部分人把它归到了勃北市去。
想想特别爱笑,和刘岩一模一样。听到我叫她想想,李响愣了一下,成思吉最先反应过来,“我女儿是梦想的想,可跟你没关系啊。诶不对,你的小名不会叫响响吧?”李响让他别胡说,但是我看见他的耳朵尖红了,他每次着急或是撒谎就会最先表现在耳朵上。我捏了捏他的手指。
逗了想想一会,我们离开了厢房,好让刘岩休息,成思吉让我们晚上别开车,明早再回,早早就腾出了北厦的耳房。先前刘岩问我一间屋子方不方便,为了不麻烦他们再收拾,我说方便的。
吃完午饭,我又陪着刘岩说了好久的话,中间她让我抱抱想想。小孩子实在太软,就像一滩水,我生怕失手,她一个劲儿笑我,最终还是指导我大概有了个抱孩子的模样。
“有计划吗?”
“还早。”
“也对。”
这个话题没再继续下去,晚饭我陪着她吃了点菜,后来刘岩说有点乏了,我就要出去,关上门之前她叫住我,“要是散步的话,沿河边走,坝头有几株石榴,应该开了。”索性时间还早,我敲门问李响和成思吉说完没有,他们男人聚在一起话题也无聊极了,无非是工作、领导之类。李响说差不多了,便和我出了门散步。成思吉给拿了手电。
“你们俩聊什么了?”
“他之前和师父一起办过几次联合调查的案子。”李响说。
后来谁都没有说话,晚风吹着,我们牵起手。
河坝的尽头没有石榴花,原先应该是树的位置只有几个深坑。谈不上失望,我们继续往前,河拐了个弯朝南,路还是继续朝着东边。中间有那么一瞬间,我们同时想到了究竟走到什么时候那一句,靠得更近了些。大概走到水库附近的时候,看见路边林子里有一群模糊的影子。我有些近视,晚上更看得不清楚,李响视力好,看见是一群人在打架。他把手电往我手里一塞,让我呆在原地别动,跑了过去。
“干什么呢?警察!”
我把手电光追过去,被我照到的人抬手遮住眼睛,逆着光,可能把我也认成了警察,“不是,警察叔叔,这老头他半夜在村里敲锣打鼓的,吵到我家老人睡觉了。”
“让他闭嘴就行了,有必要把人打成这样吗?”李响扶起人堆中间的那位,他佝偻着,头皮半秃,是个小老头。
“你不知道我们村情况,这是个傻子,你跟他说话根本听不懂。”打人的年轻人还要靠近,被李响伸手挡了回去。
“他家里人呢?”
“原先有个憨媳妇,去年死了,他的憨病更重了,天天找媳妇。全村的女人都让他给看了,呸。老不正经的□□。”
“行了!”李响扶着小老头上了路“他家住哪?”
其中一个小伙子指着前面一个岔口边的半间烂房,“那。”
“以后别打人了,故意伤害罪都要拘留!”李响让他们各回各家。
年轻人不甘心却也没办法,只得散了。他扶着老人,“咱把他送回去吧。”
手电光打着,老头脸上的肿块和血迹更吓人,我找出手帕给他,让他擦擦嘴边的血,他推辞不要,嘟哝着什么,我凑近,终于听清,“别弄脏了。不要。”
破房子没多远,那几个年轻人也许是直接把他从家里拉出来打,而不是为了什么夜半敲锣打鼓的原因。房子里没水没电,老头点上一根蜡烛坐到了桌前,也不说话,李响拿手电照了照整个屋子,只有几个烂瓦盆,几个搪瓷材料吃饭的家伙,墙上1999年的挂历,一张瘸了腿的木桌,稻草上揉作一团的黑灰棉花。地面也不平整,几个泥坑里还积了水,最大的泥坑里放了半块红砖垫脚。
“你是警察?”老头问。
“我是,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李响问他,不过问题有些棘手,不仅是异地办案的问题,李响是刑警,这些事按理说可能要派出所民警来管。
老头仔细看了看李响,他没穿警服。李响从口袋里掏了证件。老头拿着研究了一会,递回来,又从酥掉渣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我婆娘。”那照片底下露出一个报纸包,方方正正的,从缝里透出一点红色。
李响看了看我。
老头说自己叫易富贵,没上过学,从小不爱说话,爹妈死得早。原先有个姐姐,嫁给了常来本村收菜的外姓人。姐姐求了姐夫,二人出钱给他娶了个憨媳妇。媳妇有小儿麻痹后遗症,走起路来一撅一撅,但是饭烧的不差,话说不清楚,但好在他也不爱说。后来收菜生意让人给截了,不交保护费不能做,姐夫决定带着姐姐去外地打工。易富贵夫妻就把两家的地都接过来种上,除草剂营养肥都没用过,和别人家的丰收比起来很不像样,但是每年结下的新米还能余出半缸,夏秋两季,黄瓜冬瓜丝瓜茄子豆角在屋后的小田里不要命地疯长,土豆地刨开,虽然都是小蛋,和萝卜、莴笋一起晒干,冬天吃起来也香。第一年吃了两回肉,一回是过年,另一回是村里吃席剩下的半锅圆子汤,主家都给倒给了他媳妇。第二年到机场附近的农贸市场卖出几只自家的鸡,攒下钱吃了五回猪肉,两回羊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