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蘅久久不语,最后一个字音消散在风中,他勾了一下唇角,脸上的神情难以分辨喜怒。
“懂了,你跟明山玉是一种人,把自己当成活菩萨,就算性命攸关也不会不讲情义……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惜命,先走一步。”
“若是你能从那女鬼手中活下来,记得跟仙门说,我身负重伤晕倒在途中,所以才没跟你们在一块……串供,温姑娘懂的吧?”
明山玉错估了柳如霜的实力,才会单枪匹马闯辜恩山,连后路也没有准备。这个年纪的仙门骄子确实有几分自大骄傲,还有些一意孤行的责任感,柳如霜逃离钱家老宅,明山玉认为自己是受害者也是帮凶,若不是他轻狂自负踩了柳如霜的圈套,钱家不会遭受无妄之灾,所以今晚他不可能退。
江蘅多了解他,不消看都知道他那活菩萨脑子里在想什么。可明不晦是菩萨,江若之又不是。
跟柳如霜交手,他最多只有五分把握能赢,势必要动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冒着巨大风险救一个钱不尽,这对他而言,是笔很不划算的买卖。
一个草包少爷,死就死呗。柳如霜又不干什么大事,她就要个男人,给她又怎样?
“我往西走,如果明山玉也没死,就跟他说我晕倒在搬救兵的路上……”
不知道是不是不赞同,温枕雪忽然用力地皱了一下眉。
江蘅后半句话卡在喉咙,莫名消了音,等反应过来,脑海中空空荡荡,完全忘了刚刚要说什么。
他看着温枕雪愁眉不展的侧脸,忽然很不是滋味,于是又伸出手,要扯她垂到腰际的发尾——
“江蘅。”
这念头刚起,温枕雪倏地拉住他的手,江蘅心头一跳,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当场抓包,立刻澄清,“我没抓你辫子……”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她神情凝重,不似玩笑,江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周围的杂草足有小腿高,郁郁葱葱地盖着两人的足部。
江蘅:“……草长高了,我们刚过来时,杂草刚刚没过脚背。”
他眉心拧起,温枕雪深吸一口气,“花香越来越浓了……”
两人几乎同时抬眼,看向笼罩住明山玉的那片红雾。
这记仇的女鬼,在悄无声息扩张领域!
“走!”江蘅当机立断,一把揽了她的腰肢,轻功点跃就要离开。
温枕雪眼前一花,乱七八糟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大脑负荷过载嗡嗡直响。
耳畔的风声不知何时消失,渐渐的,连江蘅箍住她的力道也感觉不到了,恍惚间不知今夕何夕,眼前是熟悉的液晶大电视,母亲从厨房端出西瓜,嘱咐她空调别开太大。
“你看看你,放个暑假整天呆在家里,也不知道出去找同学玩,白瞎了这张好脸,男朋友怎么还没个影?跟你同龄的张阿姨的女儿,对象换了好几个了……”
她抱着本书窝在沙发里,摇头晃脑地耍赖,“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仔细看,那本书淡黄的封皮,封面上有三个遒劲有力的印刷体:登天录。
一会儿是大学课堂上,室友们掩护迟到的她从后门溜进来,被任课老师抓个正着。
夏日的教室,呼啦作响的立式空调,昏昏欲睡的同学们,以及老实挨训的她。
这是琐碎的、寻常的,她曾经的生活。
温枕雪觉得眼眶发酸,模模糊糊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在这里死了,会不会就能回去……
“温枕雪……温枕雪……”
远处传来渺远的呼唤,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不,不对。
她已经死了。
滚烫的火舌舔砥皮肤,空气中满是焦臭,浓烟呛进口鼻,她在炙热的烈焰中失去意识。
2056年,华夏国W市大学西区女寝失火,致5死13伤。
“温枕雪!醒醒!呼吸!喘气!”
猛地睁开眼,新鲜空间涌入胸肺,她颤抖着攥紧江蘅的衣领,瞪大眼睛急促呼吸。
“咳咳……咳咳咳……”
“温枕雪,冷静点,慢慢呼吸,慢慢呼吸……”
见她醒来,江蘅松了口气,表情还没来得及完全松懈,便又凝滞在脸上。
“你……在哭?”
说哭也不尽然,她目光发直,眼泪就像开闸的水流一样哗哗流淌,瞪得浑圆的眼睛里全是恐惧,更像是没能从某种情绪中脱离出来,身体残留的本能反应。
好半晌,她愣愣地眨眼,眨下两颗豆大的泪珠,泪眼婆娑地望向他。
“江……江蘅?”
不等江蘅回应,她忽然起身,用一种非常依赖的姿态抱住了他。
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浮木,又像劫后余生的幸运儿,她抱着江蘅,很小声很克制地哭泣着。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害怕,因为她知道,害怕没有用。
穿书之后,她一直克制着自己对过去世界的思念,一来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二来回忆并不全是美好的,就像她记得琐碎温馨的日常,也记得重度烧伤后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是极端痛苦的一段日子,她想活,所以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让父母担心,不能流泪,泪液流到伤口会更疼。
生命啊,是这世间最值得尊敬的神迹。
可惜,神迹没有再次降临。
她的生命终结于病床,死后来到这里。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身份,随时可能被识破的异世之魂,危机四伏的世界。
她用了十二分的精力小心应对,可一切镇定在梦魇之后全部分崩离析,迟来的委屈痛苦冲破桎梏,变成肆无忌惮流淌的眼泪。
“……你看到什么了?”江蘅有些笨拙地拍拍她的后背,一边分出心神抵抗花香影响,一边佯做不耐烦的口吻,“不许哭!别哭了!”
“江蘅,”她只混沌了一时片刻,“我走不了了,你走吧。”
江蘅心头狂跳,将她从怀中薅出来,温姑娘满脸泪痕,神情却出奇地冷静,她低头用袖子擦眼泪,嗓音温吞坚定,“你跟我说过,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