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府回来后,沈岁宁便再未出过门。质子府由大瑶士兵把守,出入都需记录在案,何时,何地,见何人,做何事。
每半月整理一次,上交宫廷,由皇帝过目。
她和季景澜,名义上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实际上不过是失了自由的傀儡。
这样一来,沈岁宁过得十分自在,季府无亲近之人,沈天华将紫玉送了过来。碧荷紫玉两姐妹得以团圆,二人欢天喜地地把质子府逛了个遍。
哪怕质子府还没有清辉阁大,只要能侍奉在小姐身旁,就算做些端茶倒水的粗活,也开心呀!
沈天华也将沈岁宁的话放在心上,第二日便将沈府的亲信丫头送进宫陪伴沈宛宁左右。如今,她已是大瑶的皇后娘娘,不日将与太后为皇上广纳佳丽,充实后宫。
这天,沈岁宁正在书房练字,只见紫玉匆匆而来,脸上还带着疾行的红晕,气喘吁吁说道:“小姐不好了,公子……公子把灶房烧了。”
烧了?灶房?
“你说烧了什么?”沈岁宁再次确认。
“——灶房!”
沈岁宁停下手上动作,将上好软毫搁一旁,瘪了瘪嘴,无奈向灶房走去。
天气渐渐回暖,她今日穿了件薄荷绿藏针绣小团凤缎长裙,细腰曼妙,系着深色流苏绦子,上面挂着温润玉环,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摇,婀娜多姿。
她嫁给季景澜一月有余,两人相处和谐,虽没有举案齐眉,倒也相敬如宾。
季景澜背上的伤已经痊愈,疤痕印子都看不到一处。然而这人话多,想法活跃,每天整得府里鸡飞狗跳,沈岁宁不得不给他收拾烂摊子。
她看着不远处刚陪着他翻土播种的地,才明白,这人为何会“草包”名声在外。
自碧荷和紫玉到了府里,季景澜吃过紫玉做的饭菜,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非要学习如何做菜,每天拉着她躲在灶房。
这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成了大街小巷饭前饭后的笑资。
甚至有一天,一个妇人在府门外大喊她的名字。她走到门口问何事,那妇人见到她立马变得唯唯诺诺,欲言又止,眉间皱成了一道缝,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方跑到她面前,好半晌才忐忐忑忑道:“沈小姐——你这还是要注意点季公子啊!二位贵人新婚不久,热乎劲还没过,还不到纳妾的时候啊!”
啊!纳妾?
“这男人天天带着丫环往厨房跑,干的都是偷吃的活。”妇人信誓旦旦道,生怕她不明白,再接再厉说道:“偷吃就是——男女那档子事。”
沈岁宁目瞪口呆,真想翻个大白眼,要不是每天都吃着二人做的饭菜,她差点都信了这鬼话。
酒楼的说书先生,抓住了机遇,开始编写圣京质子与丞相小姐的婚后甜蜜生活,宣传质子学厨事迹,生意爆火,收入翻了几倍。
于是,“草包”质子又多了个花名——“美厨郞!”
“今天烧了什么?”她边走边问,西南角冒出一阵阵烟,加快了步伐。
紫玉支支吾吾不敢回答,沈岁宁暼了她一眼,没有再问。一行三人,远远的便看见西南角的茅屋燃着熊熊大火,火舌猖狂,直冲云霄。
大火前一锦衣男子手上、脸上沾满了灶灰,一双眼睛亮得像黑夜星辰。他袖子撸得高高的,露出结实的小臂,双手端着盆,一盆水一盆水往火上浇,却不见火势回落。
这是圣京朝的嫡长子?毫无皇家气度。
沈岁宁扶额,感到深深的无力。
“碧荷,叫周守卫调几个守卫兵过来灭火。”
“是。”
男子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紫玉,头也不回说道:“紫玉,这事你得守口如瓶,千万不能让你小姐知道。否则我就进不了厨房了。”
沈岁宁想笑,笑意被她生生压了下去,“真不好意思,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季府这厨房若是烧没了,别说你进不了厨房,可能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美厨郞。”
季景澜身子一僵,完全没想到这事被她逮了个正着,还被调笑了。
紫玉这丫头,就会告密。
他把盆放脚边,转过身看着她,摸了摸鼻头,谄笑道:“为夫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想做道蘑菇炖鸡给小娘子补补身子嘛。”
“蘑菇炖鸡呢?”
季景澜指了指大火里边,不好意思说道:“在里面享受火焰的灼烧呢!”
“怕是火候太猛,为妻的无福消受了。”话刚落,沈岁宁便看见周守卫带了几名守卫兵匆匆赶来。
周守卫是质子府的守卫军首领,明面上奉先帝之命保护质子安全,实则监视质子府一举一动,随时向皇上禀报。
好在他为人诚恳,质子多年来也本分,所禀之事不过鸡毛蒜皮。多禀告几次,先帝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监管便松了些。
这点季景澜自是乐意。
可是,周守卫不乐意啊!
这一个月,鸡飞狗跳的事情比前十年还多。
简直,每天都是新故事,每天都有新精彩。
话本都没有二位的故事精彩。
“季公子,季夫人。”周守卫站在二人面前行礼。
“周守卫,那个火有点大,就麻烦你了。我得带着夫人离开,去赔罪了啊。”季景澜忙把手里的盆推到了周守卫怀里,站在沈岁宁身边,拱着手等她抬步。
沈岁宁心底笑了几百回,这装傻的功夫,怕没人能赶得上眼前的人。笑着对周守卫说了句“辛苦周守卫”,便带着一路道歉的季景澜离开此地。
“为夫是真想给夫人炖鸡汤喝,为夫还做了个鸡窝,想给娘子养一窝小鸡仔,过年也能有肉吃。”
“昨天说书的说你给我抬洗脚水,今天你又迫不及待送素材了,明天大街小巷就会说公子是‘养鸡专业户’了。我像什么,压榨公子的母老虎?”
“哎哟——娘子,他们只会说沈三小姐御夫有术。”季景澜擦了几下脸,低笑说:“就算是母老虎,那也是我宠出来的,故事听听就当消遣,不必入心。”
“这酒馆客栈,没我的故事素材,收入也要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