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宁在云月湖养了半个月,收购蚕丝一事事宜全权交由裴秀,裴秀一边放心不下沈岁宁的病情,一边准备云月湖粮食转运。
“如今你已能独当一面,陈静思为人正直,云月湖这边有你我放心。”沈岁宁收拾包裹,补充道:“若有问题,传信给我。”
“如果言君问我清君哪儿去了,我要怎么说呢?”裴秀瞪着大眼睛,无辜道。
“所以,需要你保密呀。”沈岁宁放下包裹,正儿八经蛊惑威胁道:“若是言君来找我麻烦,那透露秘密的人,一定是你。”
她的目光中带着打趣的笑意,并不让裴秀害怕。
裴秀顿时涨红了脸,慌忙摆手道:“不……不会,我一定会保密。”说着,他又三指朝上,发誓道:“绝对不让言君找清君的麻烦。”
沈岁宁自然不会找裴秀的麻烦,她此次出行瞒着裴珩,一是这是她的私事,二是她并没有把握,能够找到季景澜。或者,季景澜能够与她不计前嫌,还能接纳她。
毕竟,毒酒是真的,将他丢弃乱葬岗也是真的。存在他们二人之间的鸿沟,的的确确摆在那儿,谁也不能当它不存在。
三年多了,季景澜没有朝他伸出手,没有透露一点信息,沈岁宁承认自己,等不下去了。
她得去找他,而不是一直等,等到某一天自认为足够强大,足够与他匹敌。
她能等,而他能吗?
他会吗?
他三年没娶妻,登基没立后。她能侥幸认为是因为她,再过三年又三年呢?
这几年有关他的风闻不断,却没一桩成真。沈岁宁不想某一天真的听到圣京陛下立后封妃的消息。
“清君。”裴连敲门,在屋外喊了声,“言君来信了。”
信。
沈岁宁停下手上的动作,这几年,裴珩鲜少在她外出时给她来信,只要来信必是出了什么事。
“进来。”沈岁宁开口,等裴连入内后从他手中接过书信,展开,眉头骤然蹙拢。
裴秀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嬉皮笑脸顿时一敛,抬了抬下颌,示意裴连退下。
裴连只是个离本家千百里之外的小别庄的小小管家,自然不敢多言裴家内部事,见她面色深深,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计划赶不上变化,沈岁宁冒出那点找季景澜的念头在收到裴珩的来信后便像往日那般再次压得死死的了。
竞崚矿山出事了。
竞崚地处洪泽西北,紧靠圣京边界,距云月湖三百余里。矿山出事乃十万火急之事,不能耽搁。沈岁宁不眠不休马不停蹄赶往竞崚,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怎么回事?”沈岁宁抵达竞崚后,没有歇脚直奔裴氏矿山。山上寒气重,她穿着白裘,站在风中冷着脸,目光审视跪着的众人,冰寒冷冽。
这座矿山裴氏开采几十年,从未出过事。
“清君,这……这是意外。”
说话的人叫裴达,沈岁宁记得他,裴四爷提拔过的一个远亲。
意外。
沈岁宁磨牙,这是在做怪呢!
沈岁宁最恨这些背地里使坏的跗骨之虫,她一脚踢在他肩头。裴达已年过五旬,受不住沈岁宁全力一脚,被踢得翻仰过去,趴在地上哆嗦着。
“意外?”沈岁宁阴恻恻说:“我裴氏开采竞崚矿山几十年,从未出过意外,今几十人压在下边,你告诉我是意外!?”
沈岁宁冷眸扫过这些人,有裴氏的远亲,有他们各自提拔起来的领头,呵!
视人命如草芥的一群黑心鬼!
沈岁宁转身坐在椅子上,手掌重重一拍,厉声道:“这矿洞底下若有一人殒命,你们便拿命去偿。”
人人寂静。
“遇难旷工家属如何安抚的?”沈岁宁转头问跪在脚边的另一人。
“这——”那人迟疑一瞬,完全不知怎么回答。
矿难是大事,今年冬天特别冷,那些人深埋在地里,就算运气好没死,但饥渴严寒,谁知道能熬几日?
至于他们的家人,刚开始是有来闹事的,但是——年初起,所有进来采矿的工人签订的都是生死契约,万一出事,裴家不负任何责任。裴家支付的报酬高,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是不管生死,也有无数人涌进来做工。
所以,这事发生了,人要是活着,只能说他们运气好,若是死了,那便是倒霉。
可——这是瞒着清君和言君的操作啊!
“家属,家属那边……”那人结结巴巴磕磕绊绊说道:“每家都给了钱银,给得多,暂时没有来闹事的百姓。”
“哦?”沈岁宁挑眉,“给了多少?”
那人未来得及回答,便被一声哭喊声震得背脊发凉。
“清君,还我们一个公道——”
沈岁宁闻声望去,却见几名衣衫陈旧的妇人扶着年迈老者老妇跪在不远处的山坳处,他们哭得眼泪横流,悲痛欲绝,有两个年轻点的甚至还抱着孩子。
比阿合还小一点的孩子。
他们跪在泥土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只为求一个公道。
给她们的夫君,他们的儿子,孩子的父亲,求一个公道。
或是,求一线生机。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谁放进来的?
竞崚矿山因坍塌事故,方圆几里皆有人把守,以免有人趁乱闹事。他们是打发了一些钱财给遇事的家属,但有多少?能有多少!
谁不想多捞点油水。
这些人收了些钱,消停了,不闹了,他们理所当然认为此事摆平了。即便地下那些人真的怎么了,也没人敢来闹一句。
谁知这些该死的,居然是在等清君。
大家心思百转,面上忍着山水不显。清君显然生着气,踹裴达那一脚既没留力也没留面,这时贸然开口,必会触清君霉头。
已经讨人嫌了,何必再惹一身骚。
索性,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大家都能忍,唯一不能忍的,却是被沈岁宁狠踹了一脚的裴达。只见他一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