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了多少户人家吗？就像蚁巢一样，住得满满的。我们就是蚂蚁。哪天政府说拆，我们都得滚。有人还有心气，提前搬走了。可是我们家三个人，这辈子就要在这儿等死。”她冲我露出一个毫无防备的笑，眼里却含着深深的讽刺，“没什么的。”
我们没有再说话，她一个劲儿地吃面，把汤都喝了精光。
“杀我大哥的是徐江，他已经死了。我二哥他，安警官说他故意肇事撞死了陈泰。他可能是为了给大哥报仇吧。报仇是为了什么呢？我二哥报仇，大哥没有活过来，自己也失踪了。就算是我报了仇，他们也不会活过来了。都没用。”高启兰抬头看我，“师姐，我已经没有过去了，但我想有个未来。我只想安安稳稳活着。”
我的手在桌下紧握着拳头。
我多想告诉她，别妥协，别害怕，要让那些不把人当人看的人彻底付出代价。可是害她一无所依的人是我，扼灭了高家可能拥有的美好未来的人是我。刚才在屋子里，她随手指着一件装饰品说是二哥在学校知识竞赛拿回来的奖品；也能记起大哥给的学杂费里夹着的鱼鳞。大一的解剖课，她杀鱼杀得最快。高启强和高启盛因为高启兰，而成了我面前活生生的人。头一次，我对那时的鲜血感到一阵眩晕。是我做错了吗？
“师姐？”见我发呆，高启兰轻轻摇了摇我的袖子。
我回过神，“没事。以后放假回我家吧。当作故乡，当作过去，你都有。有过去，也有未来。”
“哎。”她朝我笑，“好。”
在猪脚面店门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久久地、紧紧地抱着小兰。她也抱着我，细细的手臂像乾坤圈勒着我。然后我们分开，大笑着面对彼此。她指着我的口袋让我接电话。
“七点，海堤。”没有来电显示，只有这四个字，是王锦打来的，王秘书。
天慢慢昏下来，我送高启兰到了楼下，她看着我坐出租车离开。
到海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灯塔的光在海上走了好远也没有一点散的迹象。王锦倚着车尾朝我招手。
“很准时。”他看了看手表。路上有个路口三车相撞，出租司机绕路加速赶过来的。但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奖励一只听话的狗。“吃饭了吗？”他问我，待我走到车后时，突然倾身向前，从我的大衣领子上拈下一根白线，应该是从高启兰衣服上沾到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亲密，我向后退了一步。王锦也向后退了一步，好像刚才的举动皆是我的幻觉。
“李宏伟还关着呢？”他问我。
这是公An系统的事，“应该吧。我不清楚。”
“不清楚就去问清楚。”他说着，虽是命令，嘴角却带着笑，“总不能让我直接去问李队长吧？”
是啊，我的命门他们知道得再清楚不过。至于李宏伟究竟是拘留着还是放了出去，他早就知道正确答案。只不过是要让我重新明白，我需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回话。
“那女人就是站Jie的，无非是想讹点钱。没有口供，该放就放了。李有田心不定，莽村那边的高速路没法开工。你妹妹跟着过去，也不安全。你说是不是？”
郑迪莱只跟我说要跟着程程做工程，却没说是莽村高速路项目。
王锦继续加火，“李队长也得避嫌吧，这个案子没什么意思。办好了不是他的功劳，办瞎了耽误了市政开发，啧，可不好过。”
短短几句话，李响，郑迪莱，全都被王锦牵扯进了李宏伟的事情里。
“听说买车了，怎么不开？”王锦说起别的话题，从车里拿出公文包，翻了半天找出几张卡片递给我，“打车多不方便。新车也得多磨合。加油卡，李有田给的。”
看来李有田的加油卡尽到了它的职责，就连赵副市长都要为了这件事出面。而李有田又能通过高速公路的开发拿回多少加油卡？
见我不动，王锦把加油卡塞到我的大衣口袋里，然后坐上车离开。
副市长的座驾，司机，都成了他这个秘书的，我是该说狐假虎威呢，还是该说狗仗人势呢？
晚上换衣服时，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叠加油卡，里面夹着一张纸片，用铅笔写着一串电话号码。第二天我拨过去，是文楠。
我约了文楠见面。
“会有很多和解费。”我说。面对着文楠，我底气不是太足。
“钱啊，没用了。”文楠从包里找出几张病历，宫颈癌晚期，“一辈子都在卖，死前拉个男人下水，在上帝那儿能算将功赎罪吧？”我这才看见她手背无名指根部的十字架纹身。“惟有胆怯的、不信的、可憎的、杀人的、□□的、行邪术的、拜偶像的，和一切说谎话的，他们就该在烧着硫磺的火湖里；这是第二次的死。但我勇敢了，诚信了，悔改了，举起正义的律法了，他会赦免我的。”
我把病历还给她，“撤案吧。找个地方，好好过剩下的时间。”
“无论是钱，权，还是威胁，我没有想要的，也没有怕的。我一定要看着他被判刑。”文楠说。
“你父母还在阳川老家吧。”
文楠的手抖了几下，“他们早都不认我了。”
“但你认他们。每个月还打钱回去，4019，建行，对吧？”这些信息都是郑迪莱查出来给我的。她帮我做这些事，从来不问为什么。
“你是谁？”文楠问。
我不回答她，只说，“躲躲吧。要找李宏伟报仇，路子多得是。”
于是在当晚，文楠撤了案子。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高启兰回到了学校，安欣出了一趟保密任务，孟钰也飞回了北京。李响带着我跑了几次步，我不好意思告诉他，我跑步的动力来自于路边宵夜。
我瘫坐在床上，“跑了吃，吃了跑，这不跑山猪的饲养方法吗？”
“不叫胖，壮点多好。”李响抱着我掂了掂。
我并不反感体重的增加，甚至还觉得有些不够，抬着李响的手腕把他压到门边，“是好，什么时候能制住你才好。”
“已经制住了，你看我都动不了。”他笑。
我用额头轻轻撞他的胸膛，“严肃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