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雨滴砸在透明的全景天窗上,外面风雨琳琅,亦将车里的人湿淋淋浇透。
最后一道闪电劈落,白光炸裂,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不容拒绝地圈到她左腕上。
随之而来的是掌心的热,与一记绵长的吻。
时闻轻微失焦地抬眼望。
翠蕴琛宝,绝代风华。
——是当年定下婚约,时家收下的那枚翡翠玉镯。
霍决不知从哪里将它寻了回来。
宽大的右手攥紧她,犹如攥着一枚鸟雀脆弱的心脏。念珠与玉镯敲在一处,发出低沉的鸣音。
“问我。”他嗓音沙哑,高挺的鼻尖带着暧昧的水渍,蹭在她腮颊上。
时闻低低抽.气,脑子转得很慢,接收与反应都迟钝。
问什么。
问了,又有几句真话。
心里有刺,就算得到答案,也终究会疑心揣测。
“……不想。”她困倦地别开脸,话都懒说。
“那就随便讲些敷衍我的废话。”
霍决细细密密吻她的脸,嗅她的气息,以一种令人战栗的虔诚向她攫取,又居高临下地向她乞求,“说你想我。讨厌我。恨我也好。bb,不要不理我,跟我说说话。”
仿若吸了一朵乌云入肺,满满涨涨,在胸腔里急急化雨漫溢。
分明有什么要说的。这一幕,这一刻。
——“你利用我。”
她本能地想要离得远远的,又无可避免地想要控诉。
——“你反复无常。”
——“扔掉了,又想捡起来。”
——“你冷血。”
——“模仿别人的爱。”
——“假装在乎。假装不在乎。”
——“你将人当作可供实验的动物。”
她分明知道他在伪装。
知道他没有自责、愧歉,没有道德感,也不受情感的支配。
她知道他一切行为都是受利益与权力驱使。知道他对自己的占有,是受到荷尔蒙、费洛蒙以及催产素影响所造成的爱的假象。
她知道他是一个生病的暴.徒。
但时闻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苦涩地在唇齿间咀嚼吐出他的名字。
“霍决。”
她指骨发白用力撑在他肩上,不知是要抱紧,还是要推开,“……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雷声远而虚无。
霍决在闪电的间隙里久久注视着她,表情很驯服,又隐隐带着不受控制的邪气。他将脸靠在她肩膀上,将她嵌进怀里,与她抱得密不可分。
仿佛他们本应如此。
本来如此。
“你丢掉的,我会一样一样帮你找回来。”
他的叹息沉沉,透过胸腔与骨头传过来,震得她耳指尖都发麻。
就像五岁时,他们一起手牵手去到城市边缘的黑沙滩看日落。他分明找不到回家的路,但他还是这样对她说:
——“It’s time to call it a day and head home.”
“带你回家,好不好?”
*
这是一道注定无法补缺的填空题。
时闻终究还是没有说“好”。
夜晚结束,她还是回到她临时租住的公寓里。
雨反反复复下了又停,舆论持续发酵,时闻看着屏幕上滚动的信息,继续耐心地等。
那天霍决来找她,她说在“等人”,并非随口搪塞。
一周后,她终于在一场装置艺术展上,等到了沈歌。
展馆坐落于港口文化创意园,一座澄澈通透的玻璃建筑,是沈歌名下的产业。
工作日人流不多,时闻按时赴约,被引入建筑深处。
白色与阳光消弭了区域与区域之间的阻碍,事实证明,只是视觉如此。
她走过一道外表瞧不出端倪的安检门,仪器报警般滴滴作响。
沈歌淡妆素衣,站在一幅画底下看她,向她微笑致意,“抱歉,以防万一。”
是防备她监听偷录。
“理解。”时闻十分配合,将随身的双肩包、手机等物件都放到一边,耳环配饰也一并摘下,安然无恙过了第二道检查。
沈歌款款步向前,请她落座,和气道:“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
时闻假模假式客气一笑。
沈歌是沈夷吾与第一任亡妻所生,长相端方,气质稳重,年长沈钊近十岁。
与沈钊这种资质不上不下、被硬拱上去的混子不同。沈歌在生意场上精明强干,颇有手腕,只是碍于沈夷吾男尊女卑的旧观念,能力不怎么受重视。
“越来越漂亮了。”她没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对待时闻像对邻家妹妹般,态度自然友好,“怪不得周烨寅那小子对你念念不忘,在你身上吃了亏,被Lawrence教训了那么惨一顿,也不敢跟家里坦白。”
“谢谢。”时闻礼貌道,“虽然听起来不像夸奖。”
“真心实意。”沈歌坐在对面,姿态落落大方,“不过漂亮于你而言,也不是最值得一提的优点。”
“听闻你现在在易觉新闻任职?昨夜匆忙翻了几篇你写的报道,读到许多熟悉的事,想来你平日里对沈氏与周氏也是多有关心。反倒是我们惭愧,近几年太过疏忽,都不知道你回了云城。”
“回来不久,工作调动。”时闻态度不卑不亢,“无名小卒,也不值得什么关心。”
沈歌亲自沏了一壶红茶,将骨瓷茶杯轻放至她面前,“回来不久,就能赶上这么多新闻?”
“运气。”时闻倦了场面话,直切主题,“当下最值得关心的新闻还是周氏和沈氏,沈钊在拘留所里情况还好吗?”
“吃了点苦。”沈歌耐人寻味地笑了笑,“烨寅帮他承担了许多。”
“称职的表弟。不枉沈氏多年来对周氏的帮衬。”时闻看起来并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