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你怎么哭啦....”林玉兰看方淑慧吧嗒吧嗒无声掉泪慌了手脚,连忙抓了毛巾过来给她擦眼泪,“是不是我不小心把药酒抹到眼皮上辣着了?” 方淑慧眼泪朦胧看着眼前的林玉兰,这个女儿和她的画儿不同。 爱说话,爱笑,眼睛亮亮的,古灵精怪。 写字潦草,是个急性子。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闺女,一看就知道没吃过苦,不会做家务却很皮实。 吃不惯粗粮,拧着眉头撅嘴跟她姐姐抱怨,却还是照样一口一口往下咽。 她抬手捏捏她的脸蛋,含泪带笑的眼睛写满欣慰。 会打架也好,起码不会像以前一样缩着脖子任人打骂吐口水,性子孤僻得很。 “我....咳....算了。”林玉兰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垂下眼睛,扁扁嘴小声抱怨,“除了家里人,敢捏我脸的怕是活腻了....” 下午又下起了细雨,钟声响过,林家三人收拾了东西出门上工。 一路上被人用各种眼神和不同的语气逗着,林玉兰觉得自己像只被围观的猴。 虎着脸跟在林玉珠后面,时不时扯一下她的蓑衣表达不满。 林玉珠懒得哄她,村里人一天到晚干活没什么乐子。今天上午的事在村里必然是爆炸新闻,被人关注是必然的。 她们分工的水田离村子有点远,那一片地势比较高,呈梯形,大小不一。 挨着山脚,周围是杂树林子和荒地。 路上不时有人站起身打招呼,林玉珠扯了林玉兰一一回应。 林玉兰不会说这里的土话,谁冲她笑着说话,她就扯扯嘴角点点头。 宋华英抬起手臂在袖子上蹭了一下额头,笑呵呵地看着挽起裤腿下田的娘仨。 “来啦?你们没来的时候他们聊得热火得很,个个心里怨气出了不少呐~” 林玉珠抿嘴笑笑,“能让大家欢喜欢喜,挨批评也值了。” 能分到这边来的都是出身不好的家庭,平时大家也不敢走太近,省得再扣上什么别的帽子。 宋华英在宋家的时候是光荣的无产阶级,还是大队妇女主任。 嫁给陈奉良之后算作陈家妇,身份直接变了,头衔也被撸了。 水田里的嫩绿秧苗长得很密,林玉珠往上面散了一些稻草方便顺手拿来捆秧苗。 “拔秧苗的时候,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靠根部位置,其他三根手指顺带刨一下根,这样不会伤苗还…”林玉珠无语地把那个快字咽回喉咙里。 “呃…”林玉兰尴尬地拎着一大把从泥里薅起来的稻秧,“有什么不对么…” “一棵一棵拔…要分秧的…这么一大坨,栽秧的要骂娘…” 要不是手上有泥,林玉珠想扶额。 无奈只好慢慢示范手把手教她。 宋华英那块田就在她们下首,她疑惑地看了一会,走到边上压低了声音,“玉兰妹子怎么了,做惯了活怎么看着手生?” 林玉珠知道这事藏不住,苦着脸回话,“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醒过来就不怎么记事了,连我娘都认不出来。有时候嘴里叽里咕噜说出来的话,我都听不懂。” “哎呀,真是造孽,要不带去大队给看看。啧,大队赤脚医生怕是不行,得去镇上卫生院。”宋华英满脸担忧地看着绷着脸很认真拔秧的林玉兰,那手势一看就知道不会。 好好的一个大闺女,脑子要是浸坏了,往后可不好过。 “她这么慢,跟绣花一样,半天也不够一担,这样干活挣不到工分的啊。” 宋华英已经自动把林玉兰归类为听话的傻子,无意识地抠着手上的泥想了一会。 “要不,让她挣小孩的工分吧,挑秧担子一天五个工分总比没有强。” “好,晚上分工的时候我找队长说,今天先把活干完。” 宋华英刚转身,一声爆吼吓得她一哆嗦。 “啊~什么鬼咬我腿!”林玉兰吼完拔腿抬起来一看,吓得大吼:“卧槽!水蛭!” 林玉珠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低声呵斥:“别拔!” 宋华英转身看了一眼,怜悯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确实不记事了,也不知道喊的是哪里话,半洋半土的,像是普通话。 水田里有几条蚂蟥蜞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摘了就是,用得着吓成那样么.... “尼玛,这水蛭咬人怎么不疼的啊,要不是觉得痒,我都不知道腿上有三条水蛭....吐了,太恶心了....”林玉兰哭丧着脸小声碎碎念。 想起方淑慧刚才时不时抬腿摘个什么往外抛,这才反应过来是在摘水蛭。 “因为它的唾液含有镇定作用的水蛭素,还有抗凝血素。”林玉珠不停拍打伤口周围,一条吸饱了血的水蛭掉下来,她捞起往岸上抛。 杀死水蛭得高温或者暴晒,或是用盐,丢掉只是眼不见为净。 林玉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会咬人的虫子和蛇。 说什么也不肯再下水。 “除非给我一双长筒雨靴,不然打死我也不下去,太特么糟心了....”林玉兰蹲在田埂上幽怨地捏着一棵秧苗在水里划来划去。 林玉珠洗好了秧,拿了一根稻草麻利捆上,瞥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没有。友谊牌橡胶雨靴正在疯狂赚外汇,内销只是很少一部分业务,咱们这种交通不发达的穷山沟更没有市场。你想穿,等进到80年代的。” 宋二斗挑着一副空担子远远的看见林玉兰蹲在田埂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心里惊奇万分。 全生产队谁不知道她嘴硬脾气犟死要强,怎么她也开始磨洋工了? “嚯~”宋二斗惊呆了,“就一扎啊....” 属于林玉兰的筐子只有孤零零一扎秧苗,林玉珠的筐子已经码好了,水田里还有一堆。 “你是不打算过了吗....”宋二斗把秧苗筐子挂上钩绳,换上空筐,满脸复杂地看着林玉兰,“要不你还是买包老鼠药吃吧....” “二斗,等下。”林玉珠甩甩手上的水直起身子。 宋二斗扭过身子见她笑眯眯招手,挑了担子走近了些,“怎么啦?” “我妹子今天下午跟你换工行不,不亏你的,给你补两毛钱。”林玉珠说得很小声,“她昨天有点浸坏了脑子,怕祸祸秧苗,不敢让她干这活。” 工分她不在乎,主要是今天她们姐妹闹得挺大,宋毅又拉了偏架,一会刘工分来找茬算账,总不能让他抓到小兰在摆烂吧。 五分半工分搭两毛换六分半工分,宋二斗觉得很划算,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林玉珠把林玉兰拉到一边细细交代完,便让她跟着宋二斗去认路。 宋华英的男人得了批准出去做工,一天能挣一块三,交一块钱给生产队抵扣十公分全工,还能剩三毛。 而其他工分有富余的社员在年底分钱的时候,十公分只能折算七毛钱。 她给宋二斗搭两毛是因为要他在刘工分面前顶住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