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骤急,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也吹得衣裾翻飞。
“启奏陛下,怕是要下雨了。”小太监跑来禀报,“陛下保重龙体。”
真是及时雨,解了这尴尬的局面。
“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朕也乏累了。”谢伯庸瞥了一眼二人,“诸位都散了吧。”
大家纷纷起身行礼离去。
谢宁转身朝着自己的清晖殿而去,给他留下了一个倔强的背影。
檀清让望着她的背影发了会儿呆。
明明想好的话,怎么到嘴里就变了样呢,怎么她一激他便能有如此大的反应呢,这实在太不像他了,简直乱了方寸了。
可是懊悔也晚了。
丞相拖着沉重的步伐返回丞相府。
谢宁回到寝殿,萤雪霓裳侍候她沐浴。
趴在沐浴池边缘,谢宁越想越生气,这算什么嘛,分明就是他应该先道歉并且将事情好好地同她讲清楚,他为什么就那么敷衍,就不能认真地坦诚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吗。
连道歉都那么敷衍,实在岂有此理。
她气得在水里一阵扑腾,吓得萤雪和霓裳赶紧跑进来看,生怕公主溺着了。
“无事。”谢宁垂头丧气。
萤雪和霓裳对视一眼,上前服侍她起身更衣。
“殿下可还是在生丞相的气。”萤雪劝解,“这么些日子了,殿下还没消气吗?”
要如何消气呢?谢宁自己也不清楚。
大约就是想他温声软语地哄哄自己,毕竟两个人今时不同往日,可是那人木头一样。
“依奴婢说,殿下别气了,丞相挺不容易的。”霓裳帮她围上宽大的浴袍,“奴婢觉得人和人不一样,丞相就是个硬气的脾气,就算是道歉也不会好言相劝。但是他能那样毫无顾忌地坐在廊下等殿下,就已经是他的态度了。”
谢宁想了想,“那怎么能一样,他那是要逼迫我,我岂能就范。”
湿漉漉的乌发垂下,散在脑后,萤雪细细地用巾帕拭干,“可是奴婢也瞧着丞相确有悔改之意,只是他那个人嘴上说不出口罢了,许多事就如从前,只会做不会说。”
谢宁不语,她承认他就是这样的人,可是总不能日后都这样吧,那她要多累啊。
坐在妆奁前,谢宁望着镜中精致白皙的小脸,唇红齿白,娇艳欲滴,又想起那一晚二人在一起的情形,面颊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绯色。
“明日起我要留在寝宫里休息,谁都不见,你们只管将人都挡出去。”谢宁吩咐,二人称是。
一连多日,檀清让称病不朝,告假在家。
夏日炎炎,文宝斋内满是墨香。
他已经窝在房间里多日,除了画画写字便是看书。
陈伯来送饭,他便正常吃喝,只不出门不见人,竟连请安都免了。
其实檀清让也想不通她究竟在气什么,更想不通自己为何又要跟她较劲。
“相爷,老夫人来了。”陈伯通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母亲多年未出过守善堂的门了,更是没有踏进过他的书房,檀清让有些紧张,赶紧起身整理衣衫开门。
“瞧着你多日未出门,我来看看,你可还好。”老夫人周氏坐下便一瞬不错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儿子一切都好。”檀清让赶紧倒茶,之后便恭敬地立在一旁。
“你也坐下吧,咱们娘俩说说话。”周氏拉着他坐在身旁,“从未见你这般苦恼过,为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只是想告诉你,别想太多,也别让自己背负太多,你从小就乖顺,什么都默默地做了,却给自己的担子越来越重。”
檀清让沉默,双手置于膝头,指尖扣着自己的锦袍。
“其实是我们对不起你,因为他的事情倾注了我们太多的精力和心血,对你忽视了。”周氏拉过儿子的手,“阿让,这些年委屈你了。”
檀清让一滞,心里一阵酸楚,“母亲言重了,儿子没觉得辛苦,为了家人儿子心甘情愿。”
周氏笑了笑掖着眼泪,“你是他的亲人你必然心甘情愿,可是旁人却没有责任要同你一起心甘情愿。犯了错就当受罚,千万别再因为他,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你的前程你的未来,你晓得母亲在说什么。”
“阿让,你应该看开一点,一码事归一码事,不要混作一谈。”
“儿子知晓了,谢母亲教诲。”
周氏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待母亲走后,檀清让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管她做什么决定,他都不再过问。
身上的包袱卸掉了,如释重负。
*
清晖殿,丰子玉和水秀来同谢宁道别,二人要去游历山水,谢宁很是羡慕,苦求了好久二人都不答应带着她。
“想去找人陪你去,再说我们此次出门是为了给百姓治病服务,不是像你一样游山玩水的。”丰子玉嫌弃道,“你就乖乖待几天,好好陪陪你的父皇和兄长吧,等他们再次出征你又要……”
等等,谢宁好像听到了什么。
“丰子玉,你再说一遍。”谢宁威胁他。
丰子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拉着水秀仓皇逃命,任凭谢宁在后头追就是不回头。
“丰子玉,我让你帮我办的事别忘了。”
谢宁冲着背影喊了一嗓子,直到看不见人影这才不放心地回去。
*
朝堂之上,公主和丞相终于又露面了。
倒是真的默契,大家讳莫如深,都不说破。
程序一步步进行,谢宁全神贯注,不时同父皇讨论定夺方案。
檀清让看了她一眼,她浑然不觉,他也只好收回目光,打算等待着散朝之后郑重向她道歉。
直到近午时,才又一次说起案件的处理和定罪。
臣子们苦口婆心,“陛下,此事不易再拖下去了,要尽快结案。”
谢宁起身,向大家宣布她已经决定好的处理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