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风静月明。
方才起了一阵妖风,此刻已经平静下来,变成了细风吹在脸上倒是让人清醒不少。
檀清让抱着谢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她很轻,抱在怀里没什么重量的感觉。
脸上都是汗水和星星点点的泥浆,被打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越发显得面色白净如瓷,长睫轻覆,浓密而卷翘,往里日如樱般红润的唇此刻泛着白。
她无知无觉地被他抱在怀里,整个人绵软轻盈如一团云朵,时不时会惊厥似地抽动一下。
檀清让便停住脚步收紧手臂,让她贴自己更近些,等待那惊厥过去再继续迈步。
身后远处的马蹄声时不时传来,看来他们还在绕着山奔跑着,他加快了步伐。
前方有一簇灯火,孤零零昏暗暗的,只在这夜色中才会显得突兀耀眼。
走到近处檀清让才看清这里是一座废弃的破庙,没有了匾额,烛灯下,墙上斑驳陈旧,浅黄色下露出灰白的墙皮,门口的石阶也被砸得破碎。
檀清让走进去,好在地面是干燥的,还有几处干草铺于地上,看来经常有乞丐寄宿于此。
他轻手轻脚地将谢宁放在干草之上,又找来更多的干草将她的头部垫高一些。
女子的发髻已经散乱,头上的钗环也早已七零八落,他小心的双手扶起她的后脑,一片湿湿黏黏的触感让他大感不妙。
抽出双手,烛灯下红色的血染红了他的指,耀眼刺目,檀清让的心骤然一紧,她受伤了,磕到了头,应该是方才滚下陡崖时撞到了。
他撸起袖子,将佛像前的红烛挪到了距离她近一些的位置,又去后门查看,有一口水井,勉强能打上来一些井水。
他毫不犹豫地扯下自己的里衣撕成长条,然后拿起剩余的边角料沾了水为她轻轻擦拭掉已经快干掉的血。
桶里的水逐渐变成了深色,再将撕成长条的布裹在她头上缠成一圈。
防止再出血,也能护着点她的额,以免再受风。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彻底放松下来,在她身边坐下,背靠在石墙上,眼神望向庙外的一团漆黑。
恐怕檀清承忍耐不了多久,受了伤,且暴露了自己,他一定会很快反击的。
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
檀清让的眼眸落在身旁人熟睡的小脸上,惨白无血色,烛灯下更显憔悴。
不知道公主究竟窥探了多少相府的秘密,她同檀清承见面了?他们说了什么?
还有,方才她的举动实在可怕,现在那张小脸上的潮红已然褪去,又是谁给她下的药呢?为何下药?下的什么药?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中盘亘,挥之不去,檀清让慢慢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来,鸟雀声叽叽喳喳唤醒了他。
抬眸便看到漆黑散去,天边蒙蒙发亮。
檀清让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走到庙门口远眺。
这里地势相对有一些高,山脚下似乎有一片村庄,零星的院落散在各处,相隔有一些距离,但袅袅炊烟却将它们勉强连成一片。
他心中欢喜,连夜奔袭,全身又脏又臭,还带着一个受伤的小公主,他急需安顿下来,将自己收拾干净然后想办法回京。
在他身后谢宁也已经睁开了眼睛,乌溜溜的深眸不动声色地转了转,快速确认了自己的情况,她还活着,身上很疼,头也很疼,浑身乏力。
这里是座破庙,侧面看去那大佛斑斑驳驳,却依旧庄严。
眼神落在庙门口男人的背影上,谢宁惊了一下,顿时紧张起来。
昨晚的经历再次浮现,寿宴、喝酒、红屋、发狂的人……是他吗?
日出东方,咸蛋黄一样的圆球一点一点升起,照亮了这片大地。
一切又恢复了生机盎然,暖意融融。
“嘶”身后的声音打断了檀清让的思绪,回头望去,公主已经起身。
头上缠着一圈白布,她正抬起一只手扶额,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
她也看向他,眼神中尽是惊愕,看得檀清让略有不安,她究竟会想起什么?檀清承?还是自己的窘态?
他又想起了她药性发作的时候狠狠啄在他唇上的那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嘴唇。
不知如何开口,他试探朝她走过去,却听她说,“站住,别过来。”
檀清让:……
“你是谁?”谢宁瞪着一双杏眸,紧张快速地环视了周围的环境,又将眼神落在他身上,“为什么绑我来这里?”
她问的含含糊糊,他亦是无法作答。
檀清让还没有搞明白她现在的状况,她的问话究竟是将他当成了檀清承,还是其他什么人。
谨慎起见,他需要再观察确认一下。
谢宁见他不动,也不说话,忍着头痛勉强起身,警惕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虽然又脏又破却还算完好。
面前的男人定定地看着她,虽气定神闲,眼神中却充满了窥视,他在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两个人仿佛两只受伤的孤兽,僵持着不敢轻举妄动,试探、等待着对方的动作。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谢宁抬手捂着自己的头,一脸痛苦道,“你这个人是个哑巴吗,怎么也不说话。”
又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你……想不起来了吗?”檀清让开口,声音沙哑淳厚。
听到这个嗓音,谢宁心中闪过倏然觉得踏实了几分,却又不敢放松警惕。
惜命如她,在弄清楚情况之前装傻保命才是上策。
她缓慢地点点头,委屈又无助。
檀清让看着她从惊愕到慌张无措,现在,那双杏眸上染上了一层雾气,豆大的泪珠瞬间滚落。
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上了。
头皮发麻,手心冒汗,丞相大人差点晕厥过去。
“你……”谢宁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带着哭腔将计就计,“究竟是谁,我又是谁,我的脑子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好像失忆了。”
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