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几年了吧。
她抹了把泪起身,草草梳洗,扮成了男装随他出门。
街头巷尾,偶见还算体面的百姓,二人便上前与人攀谈,丞相询问谢宁就在一旁仔细聆听,她的身上永远装了些吃食,碰上孩童或者老人便掏出来送到人家手上。
田间地头,瘦骨嶙峋的老农守着可怜的庄稼地,檀清让会上前帮人家播种、浇水,谢宁就在一旁有样学样,丝毫不计较脏累。
府衙门口,遇到了进出的官员,他们留心观察,穿着打扮去向何处,几时来几时走,什么面色体型,谢宁照着带来的吏部名录一一核对认人。
……
丞相为她的吃苦耐劳和全情投入惊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恶印象。檀清让在心里默默赞赏她,果然是老谢家的闺女,不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而是和百姓打成一片推心置腹的好姑娘,这才是大梁的公主应有的样子。
丞相很开心,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柔情。
一连几日,二人就将情况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正是那句话,越深入越了解,就越生气越难过。
客栈的小院儿里,丰子玉和水秀支起了锅子,江畅搜罗了各种吃食,还让店家弄来了一坛酒。
“统共就这些了,这里实在买不到好东西了。”小伙子十分惆怅,觉得没办好差事,亏了自家主子。
谢宁却不介意,在这种地方能有的吃已然不错了,经过几日的探访和查证,如今她也能坦然面对了,心态正了,办起事情来才能不受情绪牵绊,更加大刀阔斧雷厉风行。
丞相搅弄着锅子里的几片薄肉,又放了一些蔬菜进去,沸腾的水顿时偃旗息鼓,专心致志地对付这新来的“敌人”,蓄力再一次蓬勃。
“宁儿瘦了好多。”丰子玉有些心疼,“从病好了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谢宁笑了笑,没有说话。
丞相看了她一眼,默默夹起锅子里的肉放到她的餐盘中,“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想事情。”
谢宁也不推辞,大口吃下,又呷了一口酒,脸上露出舒畅的笑容。
西北夜晚的风依旧寒凉,谢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翻看着手中的吏部名册。
丞相坐在身边,将炉火烧得更旺了些。
“这布政司前任布政使李珉周才四十有三,丞相可知他为何辞官?”她手指点在写有李珉周姓名的那一栏,歪着头问檀清让。
丞相并未看那名册,一边烧着炉火一边道,“一年多以前陛下御驾亲征,那场战役就在这榆次的边境打了半个多月,因为这李珉周的疏忽防守,敌军大破城门,虽然最后还是尽数歼灭却让陛下足足损失了一千多精兵,陛下爱兵如子,痛心疾首当即狠狠斥责了他。”
“这人胆小,自知罪孽深重,借口受伤自请离去。”檀清让叹了口气,“当时陛下也是顾念他忠心耿耿只是斥责并未发落,谁知他的心态倒先垮了。”
谢宁点点头,这种内情怕是也只有丞相才能知道了,“于是,父皇准了他的奏请,派了新人来?”
锅子再一次沸腾,咕噜噜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在炫耀着自己的又一次成功。
檀清让点点头,又给她盘子里夹了些刚煮好的蔬菜,“布政司参政于廉清。”
“其实他是在李珉周走之前就到任了,同李珉周也是认识的,共事过。”他记忆力好,解释得十分清楚,谢宁点了点头。
“那他应该也是十分清楚这榆次的情况,在看到李珉周上报十万贯捐款的时候为何不阻拦,那李珉周走了,这钱可是要他交上去啊,他不嫌这是块烫手的山芋吗?”谢宁不解,“此人什么来头,难不成被逼的?”
檀清让看了她一眼,“于廉清曾任江浙布政司参政,政绩斐然,年仅四十,是陛下看好的几位青年才俊之一。”
他语言老气横秋,俨然一位浸泡官场多年的老者对于后辈们的观察和断言,殊不知他比这些人都小上一轮还多。
谢宁觉得好笑,“那老师认识这位参政大人咯?可看好他?”
“臣没见过他,也不甚了解。”檀清让拨弄着炉火,“只知道他在江南的时候的确成绩显著,不知为何,在这榆次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他顿了顿,“但臣知道,他同李珉周之间关系不错,应该不是被逼的。”
他们说话并不避讳水秀,姑娘时不时眨巴着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却并不多问。
谢宁沉默,他们此次是微服出巡,不能大张旗鼓地拿人问案,如今对于衙门里的事情一概不知,甚至连门都没进过,更别提对于官员的了解。
这可是遇到了难题。
“如果能进一步接近他们,知道他们平日下值后究竟都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才是最好的。”
谢宁自言自语,脑子里闪现了昨日看到的一个地方。
“老师。”她又改口了,听得檀清让一凛。
“殿下想做甚?”
她眸光清亮,月夜下尤显透彻,“明晚我带老师去一个地方,说不定能得到我们想要的情报。”
白皙的面庞露出诡谲的笑容,檀清让生咽了一口吐沫,不答应也得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