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觉得头大,真的比万木春的五百只鸭子吵多了。
“这些是什么人,他们在做什么?”她转头看向檀清让。
烛灯下他黑眸如深潭,里面还闪耀着点点星光。
“清谈。”他声音低沉,看得津津有味。
清谈,在大梁是为招纳贤才的一种方式,于众学子和文人志士而言是一条通往仕途的捷径。而于主持清谈的朝廷官员来讲,也是扩大自己剩余,充斥门庭的手段。
毕竟,如果有贤能之才他日飞黄腾达,在盘根错节的官场中,这也是自己当初慧眼识珠的收获,是为人脉,必能一荣俱荣。
“那何人主持。”谢宁探着身子向正对面的上首座位看去,那里空着两张椅子。
她坐得离他很近,压着嗓音,略带沙哑,轻轻软软,拂过耳畔,探身的时候不留神胸侧碰到了他的手臂,丞相的身子僵直了,面热如火烤。
“于廉清。”他好容易稳住心神,回答她的问题。
谢宁惊愕,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檀清让不语,垂眸饮茶,茶汤碧绿如翡翠,是今年的新茶,成色极佳。
“没想到能在榆次喝到宫里头才有的茶。”丞相冷笑,“在榆次,恐怕只有于大人才有这手笔了。”
他意有所指,谢宁了然。
看看外头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大有人在,而榆次的父母官们却在这里奢靡享乐,踩在百姓的尸体上供养自己,是要遭报应的。
“殿下耐心端看吧,既然进了虎穴,不钓点儿东西出去岂不是白来了。”
他温暖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谢宁默默点头,敛神静待。
话音刚落房门被打开,随着吱呀一声响,门上翩然而至一群姹紫嫣红的纱裙。
乐声起,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舞姬翩翩起舞。
纱裙纷飞,罗带飘飘,媚眼如丝,勾魂摄魄。
酒池肉林,歌舞升平,良宵美景,才子佳人,无不叫人身心愉悦,开怀豪饮。
一曲终,美人谢礼后落座于众位才子身侧。
身侧佳人娇俏,檀清让一脸嫌弃,唯恐避之不及。
屋内灯光摇曳,亮如白昼寂静无声,有点儿尴尬。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门被打开,走进来几个人,分别在上首落座。
走在前头的是一位大约四十多岁的男子,一身常服蓄着胡须,看气度像是为官之人,精瘦的身材,眉眼中却透着精明强悍。
跟在他身后的谢宁认得,是方才万木春里的那位众星捧月的江大人,两边还有两名常随。
“诸位,于某来晚了,失礼失礼。”中间那人起身向众人抱拳之前,脸上洋溢着高深莫测的笑,“鄙人于廉清。”
“清谈而已,好大官威啊。”谢宁不动唇的低语,“他不认得阿让吧。”
丞相默默点头,随后又看着她道,“殿下不要叫臣阿让。”
谢宁朝他一笑,“嘿嘿,我愿意。”
檀清让:……
旁边那位江大人略胖,笑起来整个人看上去颇为慈祥,像那年画上的大阿福,“众位请坐,今日难得于大人得了空闲,同大家一起清谈,诸位慢慢来,请坐请坐。”
灯影幢幢,清谈开始,大家斗志高昂各抒己见,你方唱罢我登场,颇有一较高下的劲头。
谢宁仔细倾听他们清谈的内容,都是些空洞无解的大道理,一时觉得无趣便开始左顾右盼。
瞧瞧这位小郎君,再看看那位俊公子,眸光掠过丞相的侧颜,身形挺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面容俊朗,清晰的下颌线连着喉结,透着壮年男子特有的韵致,面上不怒自威,带着一种为官者特有的严肃庄严。
他是文人亦是习武之人,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相较之下,清谈的那些人便不能看了。
此时,清谈意兴正浓,谢宁却心猿意马。
檀清让正关注场上的形式,只觉得侧脸发烫,一双杏眸灼灼欲燃。
“殿下看什么?”他轻声问。
“没,没什么。”谢宁反应有点儿迟钝,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檀清让看了一眼她面前的茶,再看看她绯红的面颊和如丝的眉眼。
完了,她醉茶了。
“殿下别喝了,你醉茶了。”檀清让伸出手去拿她面前的茶壶,却被谢宁一把抱住小臂,“丞相……”
她这一声喊得声儿有点儿大,瞬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檀清让的身上。
一阵烛火跃动,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