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萤火流连江畔的场景,越过时光,再次在沈牧仪面前重演,他一时失了神。
根本记不清自己在哪听过这样一问:人生喜乐种种,来去匆匆,若有一刻欢愉能记一辈子,你择哪一刻?
“择一人间最好时。”
便是此刻,佳人月下扑流萤,一笑敌月揽夜色。
沈牧仪跟着笑了。
砖瓦上,蓦然凑近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沈牧仪耳廓微动,似觉这道声音很是熟悉,心下了然,倏尔一笑,不再管它。
前头,柳静姝轻拨开一只萤火虫,抬眼问道:“你说,池霁的事该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他一个人以身犯险吧?”
她这一问,后头砖瓦上的那人更凑近了点。
沈牧仪笔挺的身姿未动分毫,就跟对后头那人一无所觉似的:“帮肯定得帮。况且,那人给的消息确实是真的。”
“不是他设的圈套?”
他点头:“午后,我出了趟门,寻了个机会劫了一个镇抚司的人,使了点儿手段,从他口中核实了那个消息——江家确实两日后就要被押回渭城。”
街上无人,柳静姝一双眼瞪圆了:“那么那个给你消息的人是何居心?我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沈牧仪其实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但现下还是某个闲人的事要紧,毕竟他已经如此不要脸地,跟上来了。
“他是何居心我们暂且不管,就算没他将这事送到我面前来,我早晚也会知道,介时,我们还是要去劫囚。”
“为什……”柳静姝听了个迷糊,刚想出口问一句,脑子就转过来了。
他此行的目的终归是丁裕震,而镇抚司也在暗里追查丁裕震的下落,这遭浔栖说到底,就是要和镇抚司斗上的。那江家的事,他们也早晚会知道。
砖瓦上的男子轻跃下来,索性也不装了,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柳静姝根本没注意到夜色里还有这么个人。
又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劫?”
沈牧仪听着后头越来越近且不加掩饰的脚步声,略带戏谑说:“自是重新想,你也看到他画的那张图了,要真按照上面安排的布局路线去,我们还不如说是去自投罗网的。”
池霁只感觉被这只狐狸嘲讽了一下,刚想冲上去狠狠拍他一下,便听他又说:“况且……”
“嗯?”
“此去风险极大,我不想你涉险。”沈牧仪说道。
池霁要没眼看了,一爪子伸出来刚要拍上他俩的肩膀,余光忽瞥见另一条街上,一个可疑的人影正快速朝这边挪过来。
他裹着一件披风,速度很快。月光将他的人影照在墙上时,还能清晰地看见他时不时朝后转的动作,就像在确认身后没有人跟着似的。
一股掩不住的做贼心虚清晰可见。
“还愣着干嘛?”沈牧仪勾唇一笑,将手上的马绳交到柳静姝手里,回头对池霁扬眉道,“都看见有人找上门了,还站在这?”
他说完纵身一跃,先池霁一步站上了瓦砾。
柳静姝接绳接得极准,手方搭上马来安抚它的情绪,一回头,惊讶跃然于脸:“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嗯?”池霁快速眨了两下眼。
下一秒,他那身黑衣与夜融合在一起,飞身上墙,站在了另一端的瓦砾上。
清风中只留下一句:“你猜猜?”
小姑娘站在曲水亭门前,一下又一下顺抚着马毛。清风让马都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曲水亭那小二悠然飘了出来,接过马绳,将马带到马厩里去。
临进门前那一刻,柳静姝扭头看去,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以一种快意轻风的姿态,快速朝那个人掠去。
她忽缩了下脖子,感叹道:“黑白无常吧这是?”
黑白无常正要去索那人命,他们无声无息凑近那个人。
“人呢?我刚明明看见她在那的。”裹着披风的男子咳嗽两声,疑惑道。
不仅她人不见了,就连他们也不见了。他不禁揉了把眼睛,怀疑是自己刚才看错了。
“嘶——”凉风钻入他喉间,带出一阵痒意。
他回头,空旷的大街上无人往来。没人跟着,他确定。平生第一次做这种事,他的脑袋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却不想下一秒,他就差点和人来了个亲密接触。
那道白衣偏头对着他身后点了下头,他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人直接被倒着提了过来。
他的披风蒙头盖脸兜下来,胡乱挣扎间,他看见那道白衣蹲了下来,笑中不乏冷意。
温文尔雅的嗓音在旁响起:“镇抚司何时行动这么偷偷摸摸了。”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从后响起:“这张脸我好像在哪见过!”
沈牧仪将披风掀开,那人感觉朦朦的一层清晰起来了,然眼冒金星的,在这会儿根本插不上什么话。
“跟在俞溱杨身边的人。”
“又是他!”
沈牧仪却是不搭理池霁的话了,他扼制住那人的脖子,眸光中不含任何感情。但手触及到下颚时,摸到了一层细微的分界线,有些像是……他脸上的那种。
池霁忽觉身侧更阴冷了几分,便听沈牧仪问道:“你究竟是谁。”
他登时满脑子疑惑,你刚才不还说是俞溱杨身边的人吗?!
“按你的职位,现在应该还在皇帝行宫,守在门外看着他睡觉,怎么跑到大街上来了?”
他一寸寸收紧手中的力道。
那人被掐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猛咳嗽,而手扒上沈牧仪的,拼命挣扎,只挤出几个字来:“池、池公子……是我……”
沈牧仪猛一抬头,对上呆了的池霁。
池霁一边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叫自己“池公子”的人,一边又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在他与自己之间来回看,终于酒壶一拍脑袋,记起来了是谁。
他连忙撒手,还叫着:“那什么,你快松手,待会儿可把人掐死了!”
说着他上前来扒开沈牧仪的手。
披风男子前后都被松开了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