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
沈牧仪上前道:“坐就免了。”
“里正,我问你,这两日可有不同寻常的人来忱安镇。”
里正心里嘀咕,最不同寻常的就是你俩了。思索着思索着倒还真让他想起来一人。
“有的,有的。”
“前两日,有个小伙,呃……大概,这么高。”老头比划起来,“他在一个雨夜突然闯进来,下官被他吓得不清。”
“他干什么了?”
里正再一回想:“倒也没干什么,看起来就是一疯子。”
“先是同大人一样,穿了一身官服而来。我道是以为忱安镇出了什么事,引来了高官,还没等我开口问一句,那小伙就抽了刀出来,冲我过来。”
“下官一把老骨头了,哪经得起这种骇人的事?”
里正越想越后怕,手竟然哆嗦起来,指着一出缺了角的桌子,凄惨道:“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了,这般拼命地躲,差点散了架。”
“他就跟逗我玩儿似的,像是要我的命,又每每放我一马。我自不敢问他身份何人,所为何事。”
“哪料他直接一刀劈了我桌子,说我是个狗官。”
里正双手一摊,老嗓子都劈叉了:“下官可担不起这骂名啊,我不过一小小里正,一不贪污二不怠政,怎么就能承了这骂名?”
“好了好了。”柳静姝见里正这般样子,要让他自由说下去,这不得拉上他们好好辩论一番清廉。
抬手断了里正越发激昂的情绪,直截了当问:“他拿刀故意戏弄你,然后呢?”
“然后、然后……”里正像是想到了什么话,肩膀一踏,支支吾吾不肯再说。
“有难言之隐?”沈牧仪斜睨过来。
终归是个杀伐之人,肃杀之气都不用装的,只稍一眼就比柳静姝那装腔作势的模样有用得多。
里正一惊,话未过脑,嘴先道:“他说他就是镇抚司的人,若我有何不服气的,尽管去找他。”
沈牧仪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这名头当真好用。”
里正不敢看他。
柳静姝揣好令牌,便问:“那男子相貌如何?”
里正有苦难言,那夜惊心动魄,他实在没怎么看那人样貌。却碍于官级之压,攥紧了手去想。
“似乎,样貌平平?”
两人面无表情看他,一急之下,倒还真让他想起来了什么。
“他、他似乎手上有伤,不过我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伤。只是当夜他拿刀时,动作似乎有些不称手,就像动一动都疼得要命似的。”
“手?”沈牧仪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们走。”
柳静姝拾步跟上,留下老头一人在里头颤颤巍巍喊了几声:“大人?大人?”
忱安镇住的人不多,柳静姝小时候就知道。
况且这两日,他们已经完全熟悉了忱安镇的街道,挑着走的路都是些本就没什么人的。
可今日奇怪,若不如说,是此刻奇怪——街上的人大多拥向镇子中心,呼啦呼啦的,就像下一刻,那里会发生些什么。
路已深,柳静姝见街上的拥堵,一面庆幸此刻身边无人,一面开口说:“我有一个猜测。”
“你说。”
“里正嘴里的那个疯子,就是丁裕震。”
沈牧仪并不否认,只问她:“何以见得。”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来忱安镇,与他妻儿一起躲起来不是很好?难道还有什么与他有关的人,又或者有什么未了的事?”
“可我又不明白,他之种种痕迹,都像是故意为之,故意告诉我们这些人,他就在这。要不然,我们即使知道他的动向,也不会那么快就确定了范围。”
“直到刚才,里正所说的那些,让我有了一个猜测——这些就是他故意在引我们。”
隔路有个头戴羃篱的男人行色匆匆穿来,未注意到小摊上,有个剥着花生仁的男人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虽带着羃篱,却似乎根本不再害怕被人知晓他的身份。
路走得极快,风吹开了他面前的纱都不管。
走至忱安镇的最中心,他摘了羃篱,随手一丢,四处环视了一圈,露出了一个此生无憾的笑。
羃篱滚动几圈,黑纱被风一吹,就飘扬起来。
柳静姝与沈牧仪走至一个拐角,忽感脚边有东西拂动,一低头,看见了一顶羃篱。
沈牧仪身形一顿,眼睛紧盯着那顶羃篱,听到身边人做了最后的结论。
“他想,光明正大,死在所有人面前。”
那样,一切就都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