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听她讲着少女不便宣之于口秘事。
“从小我与我爹关系便不好,倒也不是有多争锋相对,准确来说,我们是因观念冲突导致的各方面合不来。”
“他向来古板,又是个商人,每每做事都念着顾全大局。他瞻前顾后,这样的爹于我来说,是桎梏。”
可他又实在是个好爹,因为从商,吃穿用度上从来不短着叶慧,也疼惜她,每回吵架都不曾动手,只会回房叫她娘扣了她每月的小用钱。
她说着说着应当是想起了什么事,笑里带着无奈:“好像天下所有的爹都是这样,想让自己孩子什么都听自己的,却从不明说为什么,只会凶神恶煞板着脸,冷冰冰地讲‘我是你爹,你尽管听我的就好了!’”
说到这她忽然问:“你爹也是这样的吗?”
柳静姝一愣,眨了下眼睛,嘴巴里还残留着笑春风的余味,咂摸了下嘴,道:“我……没有爹,我只有师父。”
“啊,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叶慧赶忙道歉,随即起身,“我看你挺喜欢喝笑春风的,我再给你拿一壶吧。”
柳静姝拉住她:“没事,这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你继续讲吧。”
叶慧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见她看上去是真没什么,才坐下来,盘算着待会儿再弄些什么好点心来给她尝尝。
“有一年我和我爹吵了架,实在气不过,我就上街想要散散心。”她继续说起来。
那年槿国生事频繁,磐石关与十四洲摩擦不断,岽慕军还未被派来这儿,十字刚出头的女孩气冲冲游荡在大街上,钱袋鼓囊囊的,自然成了莽贼眼里的香饽饽。
莽贼跟了她一路,挑了个人少的角落,上手就抢。当时的叶慧被吓了一大跳,当即哭起来,莽贼不劫色,却要她命。
濒死之际,是程轶一脚踹开贼寇的手,救回了叶慧的一条命。便是这么俗套的相遇,从此富商之女倾心了这个穷小子。
“别这么看着我。”
柳静姝难以置信的眼神太过明显,以至于叶慧迫不得已提醒她,稍微收敛点。
“你这不就是话本子里标标准准的那一套吗!”
小姑娘杏眼瞪得滴溜圆,引得比她大点儿又是独女的叶慧,一下子泛滥了“姐姐心”。
“是那一套,又不完全是那一套。”
话本里的穷小子多是有颗状元心,而程轶有的,是武侠梦。
程轶生的比叶慧还早些,是沧珈苜最后的那几年里出生的。
那时太乱了,他的爹娘早就不知所踪,程轶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就这么也练了摸爬滚打一身功夫,十来岁还在村子里小小的出了名。
他想有所施展,但并没有户籍,就连征兵都征不到他头上,于是只能怀着这样的梦,在磐石关里找些活做,就这么活下去。
叶慧断断续续讲完了所有事,无非就是她与他相爱,他平穷无成绩,她富裕却困束,束她的那根绳不准他们相爱,于是绕来绕去,成了一摊烂账。
柳静姝一点又一点贪嘴笑春风,看着叶慧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有些明白了她为什么有时候看起来,带着淡淡的不开心。
很淡,就和笑春风里的甜味一样,却又让人忽视不了。
“那你们……?”柳静姝想着措辞,却被叶慧一眼看穿她想问什么。
“我们究竟会怎样?”一坛酒就这么被她快喝了个干净,“他不是已经在沈将军那儿做争取了吗?成与不成,但看天意。”
仰头把最后的酒倒入嘴里,房梁入她眼,梁上便是天。
能成的吧?毕竟,我爹从前求娶我娘的时候,也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呢。
“吱——”门再次被推开。
“你们在喝酒?”是程轶从鹤归楼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一个木盒子,眉头紧皱,满脸汗水。
“没有,只有我在喝。”叶慧答。
程轶疾步朝这边走来,将手里的盒子放到了叶慧的手中,他的面色凝重,重到让叶慧怀疑这盒子是什么重要证据,而不是他给的山花节礼物。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画面,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问柳静姝:“柳姑娘,沈将军没跟你一起吗?”
柳静姝摇摇头,又解释了一遍:“城东失火了,他现在在那救火。”
程轶闻言锁紧了眉头,那沈将军便是抽不开身了。未作多想,对柳静姝道:“那柳姑娘能不能同我去一趟县衙?”
去县衙干什么?柳静姝和叶慧很快从他的表情里反应过来出事了。
于是问:“发生了什么?”
“鹤归楼,东家……杀了人。”
“杀了谁?”
“秦岭秋。”
柳静姝的脑子一下被这三个字惊到了,连笑春风带去的倦意都被惊得消散完了,秦岭秋,她原来要去的,是鹤归楼!
那东家,就是丁裕震。好像有什么之前没抓到的细枝末节被揪了出来。
“走!不去县衙,去鹤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