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行宫,十五岁的季商手里握着摊得大半开的长长的竹简,俊逸的眉宇间微蹙,凝重的眼神走过,他所读完的一列又一列的篆体汉字。
“自从先父那里继承祖辈传下的国土、以及王室分封的诸侯玺印的时候,我便知道此事绝非易事。在后来纷乱的年岁里,我也越发深刻地体会到在乱世之中生存,治理国家、延续国祚的不易。施之王道,行以仁政。整饬朝廷,使上下官员见贤思齐、慕风效行;重视民生,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教化百姓伦理道德,以致于民俗淳朴;发展产业,测录天象趋避灾害、顺应农时;强化军事,排兵布阵,精造武器,建筑防御工事等;参悟天地化育万物的规律、洞悉诸侯国纵横兴亡的变化,我尽力治理国家以维持社会秩序、和平安定。遂至而立之年,与齐、晋、楚、越结成联盟,九州内部,兵戈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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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外,九州北地,横贯东西,都还面临着北境的山戎、猃狁等蛮族众多分支的侵扰,腥风血雨的征战已经断断续续很多年。这是民族之间的战争,不同于九州内部的陈兵列阵、沟通交涉。
北境是薰鬻一族的历来据地,后分裂薰鬻为山戎、鬼方两支,世代游牧蓄猎,擅野战擅习武,早在上古夏商时期就一直和九州之地交战。至夏桀崩,其子淳维妻其众妾,遁于北野,随畜而徙,号称荤育。从此夏桀残部的一支也融入了北境。北境之战,这早已不是一句简单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以概括的。
此后千年,鬼方在与山戎的抗衡中,势力渐弱乃至消亡。山戎独大,占据北境,然而合久必分,北境山戎终是分裂为孤竹、林胡、屠何、大封、天终、义渠、昆夷七支,因其氏族图腾多为大雁,故九州称之“雁北七戎”。
七戎相互对抗制衡,不肯合盟。既而多年以来,对于遭到七戎侵略抢劫的九州北国,九州南地诸国只需稍加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秉持着同宗共族的礼义,遵循地理位置邻近、从属关系亲密的原则给予物资支援、乃至出兵相助。但是,自九州五国结盟之后,千年不合的山戎一族竟然也有了联合之势,是以北祸愈烈,日削月割,南地诸国也逐渐裹挟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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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我预感到了事态的微妙,随即借助石碑达到齐国境内,再前往北地边陲,相距最近的是燕山。经年的征战侵扰,即使是较为偏远的小型城池,也侵染了北戎之风,在四方都豢养起了凶猛的异兽,往昔北地名产的渡水战马,反倒是退而位居其次。
齐国边营派人轮番地驻扎,以防止敌方偷袭,相比从前边境却是向后倒退了十里。进入城中无人可攀谈相问,只剩妇孺残老,一色的形容枯槁、瘦骨伶仃,食不裹腹、赖口求食;不是有忧思成疾之痛,便是有抑郁难言之苦;鲜少的男丁,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伤残未愈。大量的井田,不论公私,草莽丛生,是无余力以耕种,民不聊生。
山戎结盟,不过一载,除兵士外,留存在北地边境的汉人几近灭绝。
营地外有一个邻近的村落,只见一片灰烬,于昨夜里被孤竹山戎偷袭。我跟随齐国的一队人马,去勘察情况。尚有唯一受水道阻隔,没被烧完的半间破屋,墙角是被杀的农妇,她的怀中还抱着的婴儿,婴儿身躯冰凉已经没有了呼吸、嘴里仍衔着沾了血污的□□。屋内躺着的是赤身裸体、四肢残缺,疑似被割肉致死的女子,她撑裂了双目,看上去还在咽着最后一口气。倒塌的篱笆围成的院子里,农夫被烧得半死不活,焦黑的大半个人,嚅嗫着求人结果他的性命......剩下的是断壁残垣,一片褐棕焦土。走过去脚下踩的不是瓦砾,便是烧成焦灰的尸体的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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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悠远,联盟的军队整饬出发,已是月余之后。待到行军打仗驻地的堤山,更是侵扰不断、频繁出战;跋山涉水,进退割锯。营地日换,夙夜无已;数以万计的将军士兵坚定而忠诚,他们挺立着胸膛,日夜颠倒,劳苦练阵,忠于自己的职守,赤诚地热爱着九州的土地和人民,守护着山河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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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横烧绵延千里,晋、魏、秦国边地皆是烽烟四起。或是守城捍国,或是血染江河,或者是拼死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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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燕、齐战场。
两方的军队雄壮、整齐,队列而立,骑兵身着铁甲,战马嘶鸣;九州的战鼓,从山谷与天相接处雷起,大地的颤抖混成剧烈的轰鸣,随后战场变得惨烈、混乱,身后是营帐,我立于战车之上,地势之利,得以总览全局。
上空密布着嚎叫的异兽,站着左手御兽右手持戟的士兵,他的双眼赤红,全身被戳满窟窿,温热的鲜血从空中滴落到地上拼死作战的将士脸上、身上。不亚于眼睁睁地看着与自己并肩作战之人被杀,被刺激的其他兵士,相救徒然,无能为力的暴怒和哀嚎化将为一往无前的勇气;天上温热的血滴落成一场绵绵不断的丰饶霖雨。传令兵跃马扬鞭,在各个队列中疾驰,闪现似流火荧星,耳边是接二连三的闷响,混杂着中箭吃痛、丧命的秃鹫异兽凌厉的破空喊叫声,人群流窜,哭声、哼号、尖叫、呐喊;地上堆积了无数还在扭动的断臂折腿,显露着的白骨嵌着锋利的弯钩,一把青铜直刃的匕首突兀的插在被乱兵砍掉的脑袋上,旁边流淌着脑浆,汇成一片尸山血海......
直到天昏地黑,狂风四起蔓延了整个山谷。残破的旌旗,被浸湿在淅沥的血河里,折损的刀枪剑戟、长矛圆盾被半掩在松软的红泥之中,在苍茫的夜色下闪烁着微弱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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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生民百苦,观尽哀鸿遍野,血流成河......每场战役下来,据守的边线日复一日向前扎定,营中往来不断的匆忙人群、飞禽走兽、四马战车,日复一日变得稀疏零落。
每至深夜,我则心绪焦灼,究竟要如何才能赢得胜利,减少伤亡,如何才能彻底消除来自北方的军事威胁;如何才能避免战祸的覆车继轨;如何才能谋求国家联盟的稳定,以期实现止战养民富国强兵,如何才能维持安定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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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战事已息,归期将至。
树林丛生,草植繁盛了一茬又一茬。这期间,即使是一月三捷的胜利,三年得胜归期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