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妃早知道天家无情, 但从前再如何揣测,也决计预料不到天子竟会如此无情! 信王乃是当今天子现存诸子中的长子,遵从本朝国制, 有嫡立嫡, 无嫡立长,朝中还是有很多人看好他的,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亲王,却被天子毫不犹豫的下令杖杀…… 亲生子尚且如此, 更何况是她?! 至于天子处置了信王,却没有急于处置吴王,吴王妃心中却是半点怨愤之心也无。 因为她也好, 大殿之上的其余人也好, 都很清楚的明白——吴王死定了! 对于信王, 天子还是短暂的给过他几分机会的,如若他入殿之后便老实招供,或许还会有一丝希望——虽然只是一丝,但的确是有的。 至于吴王, 天子不主动发问,是凶非吉,对一个将死之人,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吴王妃跪在冰冷的金砖之上, 寒意顺着膝盖涌上脊背, 伤口隐隐作痛,却也让她愈发清醒。 有信王的前车之鉴摆在面前, 她不敢去做自作聪明的事情, 天子心深如海, 哪里是她能糊弄的? 脑海中闪现过成宁县主先前所说的话, 吴王妃含着眼泪,徐徐道:“父皇明鉴,儿媳是真的不知道!” 她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说给天子听:“他只同我说是要往玉泉祠去静修,因着从前也有过这等旧例,他又不曾在朝办差,儿媳便也不曾多想,帮他打点了行装,好生将人送走。” “如是过了几日,信王……信庶人过府,说起筹备父皇圣寿一事,又说齿序在前的皇兄们都已经点头,民间讲天家无小事,更何况是天子之事?您既是君主,又是尊父,儿媳不敢怠慢,马上便遣人往玉泉祠去送信。” “第一波人去了,却再无回信,儿媳心内担忧,便又派了第二波人前去,这回终于得了回信,福庆那奴婢说王爷是进山散心去了……” 天子饶有兴趣的抬了抬眉:“哦?他是这么说的?” “是,”吴王妃拭泪道:“儿媳一听,便觉得不对劲,王爷先前出过一遭意外,再不喜入山林,怎么会到山中去散心?” 她聪明的略过了自己的心理活动,只将发生过的真实事项:“儿媳心里边只惦念着两件事情,一是父皇的圣寿,那之前信庶人遣人前去送话,说第二日要同诸王一道商议父皇的寿诞诸事,儿媳为人妇,亦为人儿媳,岂敢慢待君父?必得是要当日见到王爷,将此事告知于他的。” “其二便是王爷的安危——福庆编出那样的谎话出来,可见王爷彼时并不在玉泉祠,既然如此,他到底是去哪儿了?玉泉祠内,是否出了些惊人的变故?” 说到此处,吴王妃又哭起来,情真意切的叩首道:“王爷是天潢贵胄、父皇之子,倘若真在京畿出了什么事,一来令朝廷和皇室颜面无光,二来,只怕也会惹得父皇伤心,前不久才是已故东宫的忌辰,若是王爷再有个三长两短,父皇的心里,该有多不是滋味呢!” 天子静静听她说完,眉毛几不可见的一展,却不做声,只神色忖度的看着她,良久之后,才问了句:“真的?” 吴王妃抬起头来,正面对上天子审视的目光,恳切道:“儿媳岂敢欺瞒父皇!” 她身上本就有伤,一路颠簸来到宫中,伤口挣开,面白如纸,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打颤。 天子好像没看见这一幕,抚着胡须,并不言语。 而定国公跪在吴王妃之后,眼见着女儿后背衣衫隐隐洇出血色,痛惜异常,却也不敢作声。 天子则环视跪了一地、神色仓皇的诸王,和颜悦色的问:“信庶人做的事情,你们知不知道啊?” 诸王是真的冤枉啊,齐齐叩头否认,唯恐动作慢了,被天子单独点出来。 天子笑了一笑,不再看他们,而是去看被赐座了的成宁县主:“吴王私自离京的事情,齐国公府是否知晓?” 成宁县主如实道:“孙女不知。” 天子哼了一声:“齐国公府娶得好媳妇,竟连替他们道声冤枉都不肯!” 成宁县主却道:“孙女的确不知,怎么能冒昧的替他们作保?倘若他们果真心怀不轨,与吴王有所勾结,您却因为孙女的话而不曾细查将其放过,岂不是轻纵了奸贼?倒不如老老实实的说不知道,孙女想着,以您的圣明远见,自然能够分辩齐国公府忠奸。” 天子笑着问他:“若是他们参与了此事,你待如何?” “那祖父得赔孙女个更好的仪宾!” 成宁县主莞尔,依稀透出几分从前在宫中时候的俏皮:“总不能说孙女嫁出去了,就不是您的孙女了吧?” 天子哈哈大笑:“你啊你啊!” 又有些意味深长:“像你娘,聪明!” 成宁县主抿着嘴笑,并不对此做出解释。 殿外有天子心腹请见,天子笑着传了人进来:“如何?” 来人道:“尽如吴王妃所说一般。” 天子点点头,这才看了吴王妃一眼,语气怜惜:“起来吧,好孩子。看这脸色,可真是够难看的,还不去找个太医来?” 又亲自去将跪在地上的定国公搀扶起来:“亲家,你看这桩亲事做的,是朕对不住你啊……” 定国公虚扶着天子的手臂,顺势站起身来,老泪纵横道:“陛下如此言说,折煞老臣了!” 又说吴王妃:“这孽障打小就被娇惯坏了,不知为妇之道,先前吴王几次往玉泉祠去静修,她都觉得外城清苦,不肯同去,若是她再懂事些、恭顺些,或许……是老臣愧对陛下啊!” 天子叹了口气,安抚性的拍了拍定国公的肩膀。 终于将目光落到了吴王吴王身上。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吴王自从在玉泉祠前见到了诸多京师驻军,心头便已经涌现出无穷绝望,只是心里边到底怀着几分侥幸。 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