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甫一下车, 就见不远处自己的必经之路上立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装扮倒与先前初次见面的公孙仪有些相似,只是较之后者, 更见骨骼清奇, 形容若仙。 他快步上前, 正见到那男子略一招手,掌心便猝然冒出一撮淡蓝色的火苗, 再一挥袖,却是白雾四起, 直接叫面前清水凝结成冰。 围观的众人已经看得惊住, 跪地叩拜仙人者数不胜数, 没能跪下去的,也是瞠目结舌, 呆若木鸡。 嬴政见状,不由得整顿形容,近前去向这中年男子行一后辈礼节:“先生天人之姿, 还请受晚辈一拜!” 那中年男子见他品貌不俗,亦是不敢称大,忙还一礼,连道不敢。 如是二人攀谈起来, 自有侍卫近前护持,周遭围成一团的百姓见状, 便知道那少年必是贵人,饶是对那位仙师心存敬慕, 也只得不情不愿的散开了。 嬴政遂问那中年男子:“敢问先生名姓, 在何处宝山修道?又是师承哪位尊者?” 中年男子笑道:“不敢当贵人如此尊崇, 在下玉真子, 不过是一个俗世之中的修道之人,偶尔得仙人传授,略通些许道术罢了……” 嬴政听得面露希冀,几番踌躇,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玉真子见状,不禁失笑:“国都之中,不乏有与在下同修仙道的同志,贵人若是有意,何妨同行?” 嬴政目光中流露出浓厚的兴味,却迟疑道:“俗世之人,只怕会惊扰仙师。” 玉真子神情和蔼,莞尔轻笑:“何至于此?” 嬴政当即便邀请他上车同行,彻夜长谈。 玉真子这才知道这少年的真实身份竟是周国六皇子,只是脸上却也不露讶色,处之泰然,神仙风度。 周遭侍从由是愈发敬慕。 …… 这一晚,嬴政一夜未眠,通宵与玉真子讲论道术,双方各有所得,极为投契。 到了第二日,玉真子便为他引荐博阳侯——也就是支持他在国都当中修道,提供供奉的恩主。 原主从前倒也见过博阳侯几面,后者毕竟是老牌勋贵嘛,只是交际,却是丝毫也无。 此番相见,只叙求仙之道,不讲庙堂之事,却是宾主尽欢,极为融洽。 嬴政于是效仿博阳侯,在殿中专门设置了丹炉,又令人置备丹砂、钟乳石、紫英、白英等炼丹所需之物,在玉真子的教授之下,开始修习炼丹之术。 这些事情他做的隐秘,全淑仪并不知晓,但一定瞒不过就在他身边侍奉的双红。 后者听闻之后书都顾不上看了,便急忙到他身边去,苦苦央求道:“殿下,您不是心怀大志,想要在周国做出一番事业吗?怎么能够沉迷于这种事情呢!那个玉真子出现的蹊跷,又与博阳侯这样的旧贵族有所牵扯,叫陛下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呀!” 她且说着,嬴政且在炉边吩咐侍从:“再去尚宫局索取些金箔来,上好的朱砂,还是要用金箔来包裹,才能确保不失药性……” 双红急了:“殿下!” 她眼眶都红了:“您还年轻,何必想这些东西呢?就算是真的想,也要等以后再去做啊!您想要那个位置,就要与皇长子殿下相争,尚宫局此时就握在皇后娘娘手里,您屡屡索取朱砂等炼丹之物,她岂会不知?” “之所以引而不发,一定是因为这件事对她有利!而倘若这件事对她有利,就一定是对您有害的啊,殿下!” 嬴政看着面前这个真挚又有些傻气的姑娘,不禁失笑。 双红被他笑得失了神,反应过来之后,倏然间有所了悟。 她耳朵微微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殿下,您,您是不是在将计就计啊?” 嬴政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我昨日让人去取了两斤金子,对外说是炼丹要用的,此时都收在东边的置物架上。” 双红会意的走过去,取下了贴着黄金标签的那只盒子。 继而就听嬴政道:“取三两金出来,你亲自走一趟,替我去探望一个人吧。” …… 借着傍晚的暮色,双红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如是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人前来求见。 先次嬴政回宫时通禀外边有变的侍从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连连叩首,额头磕破流血,也没有停下来。 “……小人有罪,小人该死,实在无颜再来面见殿下!” 嬴政手持小铛,用银签子翻看着里边的紫英,语气平和:“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所以现在你还能平安无事的跪在这里,而不是悬首在外。” “你出身贫寒,一个月的俸禄只有那么多,可是你的母亲生了重病,你无力救治她。这时候有人对你伸出援手,只是说几句话,就可以得到足够救治你母亲的银钱……” 那侍从满面悔恨,痛哭不止:“都是小人的过错,殿下若有惩处,小人绝无半分怨言!” “起来吧,”嬴政淡淡看他一眼,道:“惩处便不必了。今次我成全了你的孝道,来日你是否能够回报我你的忠心呢?” 那侍从感激至极,顿首道:“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他退了出去,双红尤且有些不忿:“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您居然还让我去给他送金子!” “他也只是一枚棋子,对着他发泄怒意,有什么意思?既失了身份,又叫人小觑,且还会打草惊蛇。再则……” 嬴政的目光瞥过全淑仪所在的宫室,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也算是感叹于他的一点孝心吧。与其在事情未发的时候把它闹大,白白失了这么好的机会,倒不如借皇后的钱来办我的事,赐金以愧其心。” 还有一层考虑,嬴政没有宣之于口。 他毕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皇子,在宫中有什么威望,又该从何处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