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茗找到李秋澄时，他一个人坐在露台的角落，缩成一团，脑袋埋进膝盖里。
也许是听见她的脚步声，李秋澄慢慢抬起头，说话时带着微弱的鼻音，听得出来，他在强装镇定。
“宣老师……”
宣茗对上他晶亮的眼睛，清澈到像一块深色的玉翡。到底是生动的十九岁，如此青涩天真，最容易惹人怜惜。
李秋澄手撑着地想站起来，被宣茗摇摇手制止。
她蹲下身，与他平视。
“秋澄，你可能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也可能在怨我，但是现在把别的事都先放一边，好吗？”她放轻声音，像在安抚，娓娓道来，“现在，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秋澄抬眼直视她，清秀的脸上写满诚恳。
宣茗把手机递给他，低声问：“上面写的这些，不是真的，对吗？”
李秋澄接过手机，顷刻间，神色突变。
一月二十九日上午十点，一篇标题为《霸凌我的人成了闪闪发光的大明星，Youth101李秋澄，你心安理得吗？》的帖子在论坛横空出世。
帖子内容非常详细地描写了他被李秋澄霸凌的全过程，从一开始的抱团排挤，到后来的言语□□，所有细节简直跃然纸上，教人哪怕不信，也先共情了三分。
帖主写他十四岁的除夕夜，被李秋澄锁在器材室一整晚，没有羽绒服、没有棉被、没有暖空调，他靠器材室的彩旗取暖，在身上围了一层又一层。
“我至今都记得那天晚上，我看着墙上的挂钟从晚上八点到早上八点，跳过零点的那一刻，我止住哭声，站起来撕掉了那最后一页日历。”
“旧的一年结束了，所有人都在欢庆，但是我的新年在哪里？”
“从那天之后的每一个除夕夜，我都不敢去看窗外的烟花，我的记忆里，全国最热闹、全国人最高兴的一天，却是我永远也抹不掉的噩梦。”
“后来我得了非常严重的抑郁症，每天都会想：世界上幸福的人、成功的人那么多，但是永远缺我一个。”
“我的人生永远停留在那个除夕夜。所以，李秋澄，站在聚光灯下，被所有人追捧的时候，你心安理得吗？你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结尾附上帖主在舞蹈附中的学生证，以及抑郁诊断证明。
其实证据不算特别完全，但是文字的共情力太强大。不出十分钟，《Youth101》相关论坛已经全部被这件事刷屏，甚至有人刷起了“李秋澄退赛”的词条。
紧接着，各种媒体争相涌出来，有关“101选手李秋澄霸凌”的新闻稿满天飞。尽管证据依然只有那么一点，可是消息已经像漫天大雪一样疯涨。“李秋澄”的名字背后，大数据系统自动匹配了“霸凌”的词条。
“但是他能霸凌个鬼啊！”周疏桐气得鼻子都歪了，怒道，“李秋澄这个性子他被别人霸凌还差不多，一张学生证能证明什么啊！我朋友圈还有李秋澄的校友呢！”
“人心隔肚皮……也说不好呢……”
“是啊，这都爆出霸凌了……人品问题还是少站队，万一骂到我们头上……”
忽然有个角落冒出几道幽幽的声音。
周疏桐立马一个眼刀飞过去，“这还没锤呢就上赶着说人家表里不一，李秋澄当时熬夜教跳舞的时候谁敢说一句‘人心隔肚皮’？放下饭碗就骂娘，你良心被狗吃了？”
梁嗣音也往那个角落看了一眼，冷笑说：“麦也没关就急着狗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动的什么歪心思。”
他俩这么一闹，场上气氛立刻静止。
过了一会儿，谷小晖出来打圆场，语气和缓：“好了，都先顾自己组的训练吧。”
聚在一堆的人各自散开，但窃窃私语并没有停止。
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霸凌”两个字眼已经和李秋澄关联。哪怕最后拿出铁证澄清，不明真相的人听到他的名字，也会下意识地联想：啊，是有过霸凌争议的那个选手。
多恶毒的手段。
周疏桐回练习室的路上还在生气，他咬牙切齿：“一帮白眼狼！”
谷小晖安慰地拍拍他肩膀，“秋澄是什么人我们都知道，相信他，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梁嗣音重复一遍，莫名其妙又冷笑了一声，然后他抬头左右环视，“秋澄人在哪儿？”
周疏桐一听这话，马上附和：“对啊！选管还没找到他吗？”
说完，他紧接着就探身到处看，一边看一边喊：“李……”
谷小晖立刻捂住他嘴巴，低声提醒他：“在露台呢，我刚路过看见了。宣老师好像在问他这事儿……”
梁嗣音的神色忽然出现一丝裂缝，他转头问谷小晖，语气不善：“宣茗也在？”
谷小晖点头。
梁嗣音转身就走，径直往走廊尽头去——是露台的方向。
周疏桐不明所以，但知道宣茗在的话，肯定不会让李秋澄出事，于是忙叫他：“欸你干嘛去啊？不是说宣姐在吗？欸！梁嗣音！”
露台只有低矮的墙和护栏做遮挡，南方冬天的寒风呼啸拍打在宣茗后背。她蹲在李秋澄身前，头发被风吹得不停往前飘，飘到李秋澄羽绒服的衣领。
但李秋澄似乎全然顾不上这些。
他指尖发抖，眼神闪动，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微微颤动。
是一时语塞，也是不可置信。
宣茗又问他：“不是真的，对不对？”
李秋澄抬头看她，慌乱地摇摇头，眼神找不到一个安稳的落点，只能无措地四处飘荡。
“没有！”他几乎是紧接着宣茗的话，喉咙发颤道，“没有……我真的没有做过这些……”
宣茗点点头，“好，你等我一下。”
李秋澄双手把手机递回来，平稳地、小心翼翼地。
宣茗微怔，接过来，然后拨出一通电话，是给靳思嘉。
“嘟——嘟——”，铃声响了好久，依然无人接听。她淡淡皱起眉头，按下挂断键。
“可能也在因为这件事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