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听会更后悔的。
幼猫在她膝盖上挠了一下。
宣茗紧抿着嘴唇,慢慢低下了头。
孙雪容的声音已经很轻。
她医学常识很烂,知道人离开之前会遭受很多痛苦,但对这些痛苦,她通通都没有实感。是脏腑在烂掉吗?是心脏里的血一点点被抽走吗?人浑身上下这么多血肉骨头,要经历多长时间的枯败,才能从生走到死?
从活生生的人,变成冷冰冰的、再也碰不到的灰?
“新戏……是不是杀青了呀?”
宣茗轻轻摸着小猫的脑袋,点头:“嗯,有一段日子了。这两天在和卫霓审素材。”
孙雪容反应了很久,她应该是记不起来卫霓是谁了。
宣茗就抱着猫,慢慢帮她回忆。
窗帘拉开一半,冬天浅淡的晴光一点一点漏进来,照在宣茗干枯的头发,和孙雪容瘦削的脸上。
其实是个好天气。
“卫霓跟思嘉和莹姜一样,都是我的好朋友。她是当导演的,记得吗?《悬悬》是卫霓拍的,我又和她合作了。”
“思嘉……思嘉这次没陪你吗?阿茗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思嘉有其他艺人要带呀,等她在北京安排好事情,就会来杭州陪我的。前年过年她来了一趟,妈妈还要给她炸春卷……”
“思嘉现在都这么忙了啊……”
孙雪容眼神涣散,和她聊着从前。
妈妈提起梁嗣宁,神色还是温和的。
她是个世俗意义上的滥好人,即使梁嗣宁和宣茗的关系不够光明正大,她也没有那么讨厌这个名家大少爷。因为他虽然目的不纯,但真的救了宣茗,哪怕一时半刻,也够让孙雪容感恩戴德。
“哦,小梁先生现在结婚了啊……对的,阿茗说过,他之前就有未婚妻的……
“阿茗不难过……不难过啊,和我们阿茗没有缘分的人,都不是好人……”
孙雪容试图伸手,拭去宣茗眼角冒出来的眼泪。
宣茗先笑了,拿抽纸随手擦掉,“哪里难过了?妈妈又忘了,我早就说过的呀,我才不会拿自己当梁先生的女朋友了。”
孙雪容今天精神不错,她和宣茗聊了快半小时。从靳思嘉,聊到梁嗣宁,再到林琅,几乎把她人生里遇到的重要的人都数了一遍。
到最后,她勉强伸手,碰了碰宣茗的发尾。
像从前,她让宣茗伏在她膝头,轻轻摸女儿头发一样。
孙雪容靠在她耳朵边,说:“阿茗呀,要好好过下去……一个人也可以的。”
小猫脑袋又湿了一片。
宣茗咬着嘴唇,她很想摇头,说她做不到的,她一个人根本就不可以。
但是孙雪容又很轻地笑了笑——这大概就是她最后的力气了,挤出来最温柔最温柔的笑意,送给她最珍爱的阿茗。
“一个人不行的话,让小猫陪你吧。”
以前有妈妈,现在妈妈送你小猫。
无论如何要记住,阿茗要好好过下去。
这是孙雪容留给她最后的话。
小猫呜喵呜喵叫着,伸手,软乎乎的毛碰到她的脸,然后被水沾湿,黏成一团乱。
它不想让宣茗哭,笨笨地用短手短脚去抱宣茗的脖子。
宣茗轻轻把它放到膝盖上,然后弯下腰,头靠着小猫的脑袋。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说不出一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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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接下来你继续代我,大概还要三五天的时间我才能回来,如果没什么大事的话,暂时别来找我,遇到决策不了的事先问部长,部长也不能决定的话就打电话给梁嗣宁,听他的不会有错……”
靳思嘉挂断电话,抬头时,才发现天色已经放晴。
她收了伞,走向一身黑风衣的宣茗。
今天该是送别孙雪容的日子。
靳思嘉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握着宣茗手腕,轻声说:“走吧。”
宣茗朝她点点头,挪动脚步的动作却很迟缓。
靳思嘉以为是她不愿意面对,本想再劝慰她两句,然而一偏头,却刚好看到两个向这片矮山丘走来的年轻人。
都是一身黑,明显也是来吊唁的。
宣茗脚步停了,与左边的人正好对上视线。
毫无预兆,他从北京飞到杭州。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病床上,他依赖着她,转眼,宣茗就做不了支撑他的骨头。
反而,想要靠一靠李秋澄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