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将军骑着马嘚儿驾的进了城门,一个是李济——京城四家李家家主,一个是叶知行——四家叶家家主。
叶知行只有脸上干凝着紫血,倒是李济大腿一道长血痕绽开。李济打老远就看见黄仙婆,高声笑道:“仙婆,这腿伤,怕还是要有劳您了。”
黄仙婆摇着蒲扇,手臂振带着脑后啾啾乱晃:“李将军,听我的,小伤死不了,大伤治不好,回去吧昂。”
“嘿你这疯婆!”叶知行瞪着眼恼道,李济反倒是爽朗大笑。
“怎么了叶将军?小心哪天在战场上折了胳膊断了腿,我让你回来看着我干瞪眼。”叶知行这一听,瘪着嘴,也不多说什么,两人驾马去了。
江楚行至军营关隘,两柄长矛“铿”一声交叉,拦住了他,厉声呵道:“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可擅入!”
“黎少将军!”邵岭涯自个儿推着轮子在军营里转悠,正好撞上了被卡外面的江楚,还没忘了改口。
“少将军?哎!是少将军!”、“真的是少将军!”、“少将军回来了!”、“都愣着干什么,招呼人啊!”邵岭涯一愣,没想到自己一嘴叫醒了半个军营。
“少将军……”拦住二人的士兵喃喃着,“你是黎大将军的儿子?!”士兵立马撤开了长矛,恭敬站在两边。
江楚望着那一群乌压压的奔过来的黎家将士,个个面上鼻涕掺泪,红着眼哽着声道:“(颤声)少将军。我们最后听到将军的一句话,就是让我们照顾好你!”说完为他开了条道。
这挺感动的场面却是让江楚感觉立马要给他送走一样。他长舒口气,重重抬起了步子,走到邵岭涯身后推着他向军营里走去。
“我七八年不在边关了,居然还记得我……我透过他们看到了父亲的模样,就像他们透过我,看到的也是父亲。”江楚的声音很轻,轻到正好让邵岭涯听见,“他们是父亲留下来的将士,个个百里挑一。我爹走了,走之前还要他们照顾好我……”
“逝者已逝,生者节哀。”
江楚没再说话,推着邵岭涯走过军营。路上的投石机,摆动整齐,校场上的士兵喝声阵响,戈矛铿锵。直到到了城关底下,他把邵岭涯往那一撂自己走了。
“诶扶玦兄?我怎么办啊?”
江楚回头看着他,叉着腰道;“咱俩还有账没算呢,自己搁这待着吧。”
“……”邵岭涯满脸疑惑的看着江楚渐行渐远的身影,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个喜怒无常的主子,突然听脑后一声,“呦,这不是那臭小子嘛?”
邵岭涯一回头,见是仙婆跟着两位将军走来,其中一位被另一位架着,一瘸一拐,“岭涯见过仙婆。这二位是?”
“一个姓李,一个姓叶,不用管。”仙婆摇着蒲扇从他身边走过,三步后一顿,回头扫了眼他的腿,“这位李将军,今儿战场上腿上挂了点彩,走路不稳当,也算你半个伴儿昂。”说完上城墙去了。
岭涯摇头笑笑:“晚辈见过二位。”
“你别听那疯婆子嘴上的无德话!”叶知行瞪了眼仙婆身影,没好气的跟邵岭涯道。
邵岭涯只是笑笑点头,自己心里清楚那仙婆为何呛自己。以黄仙婆的高明医术,医好邵岭涯的腿绝非难事,只是当初她不愿医。
她出身地方官家,母亲因病早早故去,她也因此去名山上寻高人求医问道。她爹为当地一方的清官,惹上了不少人,家境没落,东躲西藏。仇家从“巡燕”那购得其父下落,等她学成而返,她爹已经一命呜呼了。
黄仙婆对邵岭涯一直有所怀恨,等放下芥蒂后,邵岭涯的双腿早已过了能救治的时机。邵岭涯明白是自己欠她的,言语冷刺些,已经是大德了。
他靠在靠背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将士,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开口请他们帮个忙,又觉得难为情,就剩俩手在大腿上摩挲。这边抬头边摩挲着,看到了脑袋顶上的信鸽……
江楚进了城楼,楼内没有几人,一眼就能看见赵昱俩手趴在沙盘上,后者感应到一般,连忙过来相迎。江楚一拜,赵昱来扶,二人几言寒暄,便就边关那大小战事东扯西拉。江楚倚着窗户抱着胳膊,刚听赵昱的话还没一半,就被人一声“梨子”给断了神儿。
江楚偏头望着这已然挂上些许陌生的熟悉面庞,手不自觉的放了下来,“仙,仙婆?”
黄仙婆跟黎家算是老熟人,早在江楚还跟着他爹驻守边关的时候,逢年过节都是要回趟京城的,他十三四岁那年,他爹身上大大小小挂了十处彩,回京恰巧遇到走街串巷的仙婆,将她请到了府上。
仙婆在黎家府上住了几天,就两件事:第一件是给江楚他爹医治;第二件,逗江楚玩。江楚当年经事少,心性不比现在,仙婆拿他一逗一个乐。逗玩归逗玩,但江楚确实讨她喜,黎长洪的伤经她手没几天就好了,也没什么理由赖在府上,所以隔三差五就打着复诊的幌子上门逗江楚,逢来必给江楚带些东西。、
仙婆给人看病完全随缘,多少大家花重金都请不到,就连宫里宝座上的皇帝也不行。她这接二连三的往黎府跑,黎长洪自然是乐呵的不行。
江楚打小没娘,她自个又喜爱这娃,就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多少有些不合适,心里一直有暗暗萌生做他干娘的想法。想想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七年前的那个春节了。
仙婆十步并四步,上去一把拉过江楚,上上下下打量着,发现他浑身上下的气质与她印象中的已截然不同,笑容挂在面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
“这么些年没见了,让我好好看看……高了,但清瘦了。一个人在外面,没少受罪吧?”仙婆眼里浅浅的汪着一瓢水,手紧紧捏握江楚的肩膀,“吃了吗?”
江楚记得,最后一次见她,她眼角还没有皱纹。他突然如鲠在喉,道不出话来,几年未见的陌生感,因为她的几句话被扫荡的干干净净。他爹走后,如果真的还有能真正让他当亲人看的,也只有面前这位了。
“早上赶脚程,是没吃,但已经不饿了。”
“这是什么话,我去给你弄点昂!”
“你个疯婆在那发什么疯?这才刚巳时,弄什么吃的?”这一出声,江楚这才注意到屋角还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