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安玉屑没有在道清脸上看到自己预想到的难堪神色。
道清面上依旧平和坚定，他看向安玉屑摇摇头：“就算我知道慕师妹没想去除妖，也是要叫她与我们一同过去的。”
安玉屑眉梢微动：“那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道清再次摇头，他却不再看安玉屑，转而望向了慕雨：“慕师妹，是我强你所难了吗？”
他语态温和，却还是那般坚定。
慕雨被道清问得一愣。
一旁的安玉屑失笑出声，眼中讽刺更甚。
偶有路过的村民经过他们几人，总要频频回头去看，这让慕雨更觉难受。
她并不想回答，只想转身立刻离开。
可偏偏道清继续朝她说道：“慕师妹，我知你心中困顿未解，故而总觉得自己不能再与我们一样铲妖除恶，可是你从小长于巧云台，在仙门受了诸多教导，如今再想起那些时光，就真的甘心放弃，默认自己此生无缘仙途，如此度过？”
慕雨怔忪看向道清，却也在余光中瞥到了到玉良眼中的嫌恶和恨意。
这种嫌恶和恨意，不是她第一次瞧见。
许多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慕雨不再去看道清。
她又低下了头。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甘不甘心，跟她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有时候、有些事情对于道清这样的人来说，不甘心是可以奋力一搏的，但是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不甘心，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
她似乎只能认命、只能选择妥协，因为她修为浅薄，能力不足，抵抗不了任何事情和任何邪魔，再继续走下去，她又不知道会失去多少人。
想到这里，慕雨终于抬头看向道清，悠悠的说：“我也只能甘心。”
道清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可却没有放弃，还一直紧盯着慕雨：“那你甘心也罢，不甘心也罢，心中难道就对我道玄师弟没有愧疚？”
听到被自己害得失掉灵根的人名，慕雨的身形一晃，她苦笑了两声，向后退去。
耳边不知是哪家院中的鸡，鸣叫了一声，甚是难听。
慕雨阖上双眼，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静心，还是想躲避，一时将五感全开，将这村中所有的声音全都纳入耳中。
鸡叫、狗吠、水流，众人说话嬉闹吵架全部涌入耳中，为的只是将当日道玄与师姐的惨叫声在耳边冲开。
许多杂声在她耳畔愈来愈大，形成尖利的噪声，她听着这些，面上泛出不正常的红色，头脑晕眩的一瞬才收了五感，睁开双眼。
怎么可能是没有愧疚的呢？
她愧疚的要死！
安玉屑歪头看向她，也察觉到了她方才隐约有些不正常。
可是瞧在眼中，他只觉得这些又非常的可笑。
愧疚、茫然、不甘，许多的情绪汇聚在一起，其实是很无用的。
偏偏暮雨方才全都中了。
道清也感受到暮雨心中的动摇，上前一步，不肯放松：“可见你对我道玄师弟，心中确实怀有愧疚！”
慕雨没有否认，只是还是不言。
道清轻叹一声：“既然你对我师弟心中有愧，那你不应该想一想我师弟被废去灵根之前，他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慕雨双手握拳，她怎会不知道玄在被废去灵根之前最想做的是什么！
他和道清原本是赌天十二峰当中最优秀的两名弟子，春秋剑法舞得生动好看，如同游龙，比道清更加精妙。
道玄也是声名远播，也是一众同辈仰望的存在。
那年仙门百家一起围猎魔狐，她与师姐还有道玄分到一组。
当时，刚出赌天十二峰的道玄何等的意气风发，一心只想借此围猎，在仙门之中名声大起，创下一个实际的战绩，而后除妖驱魔，成为下一个羽化登仙之人。
她记得清楚，道玄当时的修为，只差一步就可以修出金丹。
可奈何，魔狐狡诈，布下层层设计，诱骗许多人入了圈套。
他们那一组，也不幸入了圈套。
而后来发生的事情，慕雨不敢再想也不能再想。
若不是因为自己，道玄和师姐，一定可以很顺利的从圈套中脱身。
少女的脸变得苍白。
刺目的日光打在她脸上，仿佛能穿透她！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不能说出一个字。
对面道清看着长久沉默的暮雨，眉心微蹙：“我想师妹你定然清楚的，而道玄师弟是为了救你才丢了灵根的，你师姐又为了保你没了性命，他们二人绝不会想看你成为现在这副模样。”
慕雨咬住口中软肉，直咬出血来，才没让自己红了眼眶。
道清将蓝色广袖甩到身后，又端起三清指，朝慕雨颔首：“我话尽于此，慕师妹好好考虑一番吧，若慕师妹考虑清楚了，可以再来寻我们。今日，我和几名师弟就先往麟州城去了。”
慕雨眼前，浅蓝色的衣摆随着道清的动作浮动起来，带着一层日光的光晕。
道清已经转身要离开。
慕雨握拳，终于开口：“多谢道清师兄。”
她的声音很小，似乎怕被人听见。
可在场之人都是有内力、有修为的人，又怎么会听不见她所说的话？
是而，道清脚步顿了一下。
但他没有回头，只轻声给了慕雨一个回应，就不再多言。
玉良本来应该是跟着道清直接走掉的，可他不知为何站到了慕雨跟前，似是可惜，又似是憎恨的看了她一眼。
慕雨瞧见停在自己面前的人是玉良，不由疑惑的皱起了眉。
玉良将头一偏，抱着手臂哼了一声：“依我说，你跟我道清师兄道谢还是其次，你现在应该直接飞到赌天十二峰去，直接跪在我道玄师兄面前，与他磕头认错才是正经！你知不知道，你毁掉的，不仅仅是我们十二峰的希望，更是道玄师兄的一辈子！可你在那件事之后，根本从来没想过去和我师兄道歉，反而就此躲了起来逃避责任，好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