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娜看出了他内心的悲伤。 “您为什么学医?”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把德莫克先生问得一愣。 他为什么学医?德莫克先生在恍惚中,又再次想起了往事。 一个让他充满懊悔、悲痛的,不愿提及的往事。 35年前,他出生了。德莫克自幼住在家族豪华的贵族庄园里,他是家中的独子,家族也是著名的王公贵族,而他从小,便不负众望地闪烁着才华的光芒——五岁,初露锋芒的他就能独自指挥一部交响曲,直到十岁,宫廷的乐师们也在他的指挥下为国王演奏音乐,且不止一次。在别人羡慕和敬仰的目光下,人们都称赞他和他的家族:“他是天才中的天才,他一定能成为一个万众瞩目、名垂青史的指挥家!”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纵使他有着音乐的天赋,可到了十四岁,一切都变了。 那是一个春天。 十四岁的德莫克无所事事地在庄园里踱步,他陷入了灵感的枯竭,从全国各地送来的乐章几乎没眼能看,都是一些音乐家托关系而呈现过来的,其中不少有很多是第一次作曲的新人,里面的乐谱可谓是杂乱无章,就这些就想要在国王面前演奏,简直是痴心妄想!其中,甚至有从西班牙王室送来的——国王的亲戚之一,听说他心血来潮作了一曲,可问题是,自己该如何指挥这些谱子?强弱、音调、乐器……一切都是如此难抉择。德莫克长叹一口气,为了缓和心情,他走出了门外。 他所住的地方位于城中稍偏远的地方,花园、喷泉、古铜色的豪华房子就昭示着他在家族至高无上的地位,可在这里他找不到灵感,于是德莫克叫管家备好一辆马车,一起去了集市。集市里,有一家贵族音乐学校,兴许聆听着其他孩童即兴创作的歌声和乐声,他可以有所遐想。 “请进。”在花园中打扫卫生的女生满面笑容地为他拉开了门,她身着仆人装,看上去也只有十四五岁,弯弯的眉毛、褐色的眼睛,红色的蓬松头发上扎有两只麻花辫。 两人默默无言,随后,她和德莫克一起走进了屋内,只不过,她就站在乐厅很远的门外,默默地打扫着地上。 “你不进来么。”一个声音响起,女生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不了,我……我不是贵族,是被招来专门打扫卫生的。”女孩笑了笑,她脸上的雀斑使得她显得如此可爱和憨厚。她继续拿起扫帚,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清扫着残渣碎屑。 德莫克站在华丽的厅内,正中央有一架钢琴,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管风琴,一些学生合唱团端着曲谱,正卖力地歌唱。在他认真细致地听着学生的表演后,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 “陈词滥调。”他有些遗憾地摇头,还没等表演全部结束,他就摆摆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大少爷,不留一下吗,我们这里还有几个表演呢,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直接向我们提出来!”约莫20岁左右的音乐教师连忙冲出来。 德莫克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愣着干什么?!尤丽黛!快拉一下这位天才!”音乐教师向她吼道,“要是拉不住,你今晚就没饭吃!” 尤丽黛战战兢兢地跟着德莫克走出了门外,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尤丽黛只好奔跑着赶上他的步伐,情急之下,她拉住了他的手。 手突然被拉住了,德莫克先生回头,对上了女生惊讶羞愧的面,她“呀”地一声抽回了手,不停地说着道歉,脸上布满绯红。 德莫克感觉又气又好笑,他从来没被女孩子拉过手,而对方更是慌张到了极点,不停弯腰道歉,这让他的气焰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你喜欢音乐吗?”他突然问她。 女孩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告诉我实话就好,我很想听到你的回答——或者你可以直接回答我,你喜欢这里的音乐吗?” “我……”女孩有些犹豫不决。 “我喜欢音乐,但是这里的……我不喜欢……”她尴尬地笑了笑,这是她的心声。 “你喜欢什么样的音乐?不用怕,如实回答就好。”德莫克毫不顾忌地坐在石阶上。 “我……”可能是受到德莫克的影响,女孩逐渐变得胆大了起来,“我喜欢在乡下,我听到的音乐,在草原上,放羊、放牛时经常会听到手风琴和竖笛的哨音——我真的很喜欢长笛。” “长笛?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还有那些吟游诗人吟唱时配备的提琴,我之前听到过一次,是在我来这里不久之后,它让我想起了我在草原上放牧的生活,我真的很怀念这一切,仿佛我现在就回到了那里,闻着青草和浆果的芬芳……” 是啊!德莫克灵机一动,不如改变一下曲风,让国王听一听乡下朴素的音乐,而不是那些雍容华贵的贵族风格! 德莫克和尤丽黛两人越聊越欢,甚至一度让他忘记了女孩是平民的身份,他们从草原聊到田野,又聊到城市和宫廷,一切都是那么神秘——这是尤丽黛从未听说过的,也是德莫克从未了解过的东西。两人惺惺相惜地看着对方,直到学校里管风琴声再度响起,才把他们两人拉回了现实。 “糟糕!我该走了……”女生提着裙摆,慌张而又遗憾地向他告别。 “不用着急——我问你,这群在学校里的家伙对你怎么样?” “我……不算很好。”尤丽黛撇撇嘴,“有时候连吃的都没有,还不如我在放牧时的生活,可我的父母偏要把我送过来,我也没学到些什么,还受到他们嘲笑……” “你想回去吗?”他突然问道。 “我……” 女孩轻咬嘴唇,紧紧攥住裙摆,然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我想回去。”她说。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我把你送回去。”德莫克一把拉起女生的手臂,两人跑向管家停着的马车。 “我说少爷,你这……”管家还想说什么,但被德莫克一把捂住嘴。 “走就是了!” 管家只好开动马车。 “哎?这怎么可以……我还没向他们请假……”单纯的少女看向马车后方逐渐远去的学校,十分紧张。 “放心,你回去的时候,我会给你你需要的钱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懂得音乐的知音!我的新指挥乐曲有着落了!”德莫克眼里闪着光芒,他激动的神情也把少女感染到了。 “你的家在哪里?”他问尤丽黛。 “在……” “在那个种有薰衣草的草原那里。”她终于勇敢地抬起头,对上了德莫克关切的眼神。 也许爱情就来自于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