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紧接着人群中又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本准备离开或是等下一场的人都十分乖觉地驻足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说话的赵婉。
“这位小郎君,老头子只是个说书的,恐怕并不能为郎君解惑。”
那说书先生见人群声响渐大,心知不可一走了之,便转身重新回到适才说书之处。
他那双略显浑浊的三角眼,此时如利刃般盯着赵婉,面上却露出和蔼的笑来。
“这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孙老头这回怕是有麻烦了!”
“怕什么,这小郎君一看便清透稚嫩,想必并无多少恶意,只是纯粹有些疑惑罢了。”
“说起来,这次孙先生说的书,我此前却是未曾听过,但听着听着,却觉得有些许不对劲之处,说不上来是什么,好像就在讲那云……罢了罢了,总之虽然精彩至极,却是不若上一次说的那故事。”
“嘘,那小郎君要说话了,快别说了!”
赵婉与几位嫂嫂现下已经站在了棚子的最前端,而身后那些百姓们,此时正朝着几人指指点点,轻声议论。有热闹可看,这些人向来是不嫌事大的。
赵婉清了清嗓子,用略略比原来要粗犷一些的声线说道:“在下有三问,还望老先生解惑。”
她顿了顿,接着道:“其一,您那故事中,边军怯战,请问是如何怯战的?是见了敌人便四散奔走?还是不听上头指挥各自逃命?适才先生并未透露细节,在下心急,便想知晓。”
“这……自然是敌人一来,那白巾军便各自退却,不敢上前了。”孙先生呵呵笑道。
“好,其二,您只说那白巾军主将愚钝无知且贪婪至极,不仅克扣将士粮饷,更疏于训练,在战场中更是父子俩皆率先弃军遁逃,以至于遭敌军伏击,不得不应对,最终被歼于石湖林。
在下想问,如此主将,怎生朝廷便非要任他为将?”赵婉问道。
“朝廷认命,我等百姓如何能知其缘由?小郎君属实是较真了,小老儿这不过是在说书而已,我说得开心,台下的众人听得愉悦,宾主尽欢便是最好,怎么就需如此严谨了。”孙先生颇有些不悦道。
“第三,”赵婉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轻轻拉了拉,便偏头看了过去,却是二嫂凤娘。
她明了了凤娘的意思,便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将主场让给了对方。
而凤娘则朝前走了一步,扬声问道:“第三,先生故事中,又是常年守在边关的白巾军,又是主将为父而副将是子,更提到此父子俩双双陨于一处满是石头的林中,您扪心自问,这到底说的前朝野史?还是说的本朝去岁御沙关一役!”
凤娘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般英气而勃发,穿透力十足,此时落在围观的百姓耳中,便如鼓点落在耳膜处似的,颇有些振聋发聩的意味。
“是啊,我就说怎么听着不太对劲儿,又是父子齐上阵,又是白巾的,谁人不知云家军的标志之一,便是在盔甲之内的里衣中,藏一方写了遗言的白布帕子!”
“老天爷!若真是如此,云家军怎的在这孙老头口中,成了这副模样!我倒是不信他所言,但三人成虎,实在架不住听的人多了,便当真了呀。”
“啊……这,这属实有些不道义了……”
“呸,这说书的,我看就不是好东西!若真是换了个名头实则说的就是云家军,岂知我等皆对云家军钦佩之至,焉能不晓得这老头儿实属胡编乱造!”
孙先生默了默,一时无言,又转着眼睛似在思考对策。
而凤娘自是不等他拖延时间,紧跟着又逼了一步,“望先生为我等解惑!”
“这位小郎君莫要胡乱猜测,小老儿并非说的是云家军。若大伙儿非要这么认为,那我也没有办法,实乃百口莫辩呐!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还请几位郎君莫要为难我了。”
孙先生此时面上已无笑意,他皱着一张脸,眼角额头的每一道褶子都透露着十足的委屈。
而这,又让围观人群有了些动摇,更有几人盯着赵婉几人,颇有些埋怨他们无事生非的样子。
“你!”凤娘气急,心中直骂这人无耻至极,说不赢,便开始耍无赖了。
“先生此言差矣,非我等要砸人饭碗,实在是因家学缘故,我知前朝并无您说的这桩公案,更无上阵的父子兵。
但去岁,云家军云侯爷与其三子云小将军御敌于御沙关外,惨遭伏击,父子拼死抵抗,阵亡于石狮岭,却是有其事的。您既然笃定故事中说的并不是云家军,那这些相似之处,又从何而来?”
说话的正是大嫂,她抚了抚凤娘的背,示意她消消气,便自行接过话头去,心平气和的与那说书先生说道。
她声量并不大,但此时四周皆静,却显得其言论既有理,且深入人心。
“是啊,孙老头今日讲的,简直处处都与去岁边关那一闻惊朝野的战役比对得上。”
“嘁,云家现今已无人执掌云家军,却是要被人在如此场合歪曲戏说,实在令我等羞惭!”
“就是就是,忠君爱国之士,不应遭小人歪曲事实!胡乱置喙!”
“要不是这几位小郎君指了出来,我们都被他给忽悠了!孙老头滚下去!此处再不容你!”
“对,滚下去!”
众人声音渐大,更有从前便对云家军有着十足好感的年轻郎君呼喊着,要轰赶孙先生下台,言明今后再不为这臭说书的付一个铜板。
说起来,民间百姓平日里并不留意边关战事,但每户每家,五亲六戚的,哪个不知云家军过去战功赫赫?哪个不知云家军死守边关,是今日他们能安乐过日子的一道屏障?
是以众人愈发愤然起来,纷纷朝着那说书台子涌去,势要亲手将那孙老头给赶走。
孙先生见势不对,更见着竟有一蒸饼不知被何人愤然抛了上来,朝着他的脸面直直射去,忙躲避开来,灰溜溜地匆忙逃了下去。
再晚一步,他可就不仅要被赶下去,更要被无数人暴揍一顿了!
赵婉几人心知此事便只能到这里了,她们并不能去追击审问。但眼见着身周众棚子里的百姓此时皆反应了过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