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血腥味充斥进沈九的鼻腔。
她想挣脱,可她听见裴禁从齿缝里蹦脱出的几声呜咽,下意识从身后轻轻抱住他。
刘师婆调笑看向苦命鸳鸯似的两人,“沈九,你今日扰乱了法场,裴禁的娘若出了什么事,可就是你的过了。”
刘师婆转过身去,不知对着那些妇人说了什么,妇人们摇着头,离开了裴家。
裴禁看见刘师婆离开,才彻底脱力,倒在了地上。
“裴哥哥……宗叔,宗叔!”
宗叔脸上也挂了彩,他久在李家,这胡搅蛮缠的行径让他也不禁动了肝火,“先带裴禁回李家!等老爷回来,我可要好好和他说说!”
沈九拉住宗叔的衣服,“还有裴禁的母亲!”
宗叔有些犹豫,带裴禁骑马赶回去还快,可那妇人……他刚刚看过,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若是罗姨死了,那就真遂了歹人的意图了!裴哥哥的苦也白受了!”
———
“九娘,进来。”
沈九进了屋子,跪下请安,“打扰老爷了。”
“起来吧。”
沈九抬头,见夏文然也在屋内,又垂下头去,不再讲话。
沈九的沉默让夏文然有些失落,他主动退下,“老师,我下去温书了。”
李阳山点头,“嗯,你下去吧。”
沈九确认夏文然离开,首先表了态,“老爷放心,今日之事,是我自作主张喊了宗叔帮忙,夫人对这些一概不知,不会让她烦忧的。”
李阳山满意地点点头,“九娘稳重不少,那今日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九这才将来龙去脉和李阳山说明。
李阳山越听,脸色越难看,“荒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那裴禁的母亲,如今身子可安?”
“已经劳烦商大夫诊治了,罗姨小产后,他们就那么放着,请那刘师婆念经文,总归是损伤太重。”
李阳山叹息,“刁民难缠啊,既然是裴禁的生母,这诊治银子我包了就是,你让他安心养伤。”
沈九还想继续说,李阳山却打断了她,先找来商大夫问情况。
“裴禁被断食了几日,打也是挨了的,胳膊上被切下了片肉,幸好没有伤及筋骨,日后写字是没有问题的。”
李阳山这才神色稍霁,“好在没有耽误前程,那罗氏呢?”
“幸好今日送来了,若再晚,可就真的药石无依了,不过现在也是用老参吊着,能好多少,也看她自己的造化。”
李阳山追问道:“可能看出她为何小产?”
商大夫摇摇头,“老朽惭愧,这隔了两日,我确实无法诊断她是因何丢了孩子了。母体脆弱,外力、心情、饮食、疲乏,都有可能造成小产,若真是那刘师婆所为,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让官府判她的罪名。”
李阳山又问过柳氏的身体情况,商大夫也细细讲了,“这几日吐得少了,可老是反复,也容易郁气,您还要多劝劝才是。”
商大夫离开,沈九直接跪下,“请老爷为自己的学生做主!”
李阳山摇摇头,“这事不好办,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戕害人命,罔顾礼法,一个妖人都能如此胡作非为,岂不是乱了套了!”
“除非沈家自己闹到公堂上,你我可都没有权力插手。”李阳山站起身来,“这样,明日我请里长和县令问问,也让他们和沈家说说。”
李阳山作为缙绅,虽有隐权,却不能过分插手县衙决断,他从教化风俗入手,提点县令要注意。
县令也一脸沉重,“裴禁毕竟是我取中的,却不知他如此艰难,摊上这样理不清的父母,确实难受,而且这爹……哎!卖老婆的事,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里长也偷偷告状,“那裴大没事就去赌钱,吃多了酒还打人,你看我这胳膊,就是被他推的!”
“哦!是自己爱赌啊!哎你说说这人!”县令听到里长的话,心中狠狠松了口气。
反正是这裴大自己不争气,可别怪到他治理无方、百姓贫困就行!
至于裴禁吗,确实可怜,可他总不总不能挨个去封了那些长舌妇的嘴不是?
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县里出点银子,慰劳慰劳裴禁的娘因为操劳过度而小产,场面搞大一点,县衙定了性,至少面上没人敢说裴禁的闲话,等裴禁考了秀才,那更是人人尊敬,谁还敢提这些事?
几人正说这话,就有人匆匆来报,“老爷,裴家来人了,说是、说是要见裴禁,让他赔银子。”
因怕扰了柳氏,几人亲自来到门口,来闹事的人竟然是裴二。
“裴禁害得我的孩子没了!当初我可是给了裴大十两银子的!这十两银子裴禁必须赔我!”
县令身边的小厮跳出来,“放肆!在县尊大人跟前,也敢这般无礼!”
裴二一听是县令,吓得跪下哭诉,“俺家穷得地都卖了,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一个娃,罗氏也是愿意的!又不是咱们逼迫的!她挂念那灾星,专门回来看看,结果竟被那灾星害得没了孩子!您是青天大老爷,可要给咱们做主啊!”
“好了好了,都不许吵了!” 县令一挥袖子,“我告诉你,本县令亲请了名医诊断,这罗氏没了孩子,是自己身体不好所致!”
“这不可能!村里人都看见了,就是那裴禁害的!”
“你是不信本官,还是不信大夫的话,要去轻信一个师婆之言!”县令声音又放下来,“这裴禁不止是我,更是府台大人亲点的好学生,难道我俩也要被他克?”
裴二听到府台,终究垮了背。
他竟然不知,罗氏的儿子这般有出息!
“当然,本县令也体谅你的苦处,除了这十两银子,本县令再额外给你五两银子。”县令看见裴二瞬间抬起头来,就明白这事能成,“但你不许再妄谈是非,虚妄的鬼神之说不足信,可明白?”
“是是是,多谢县尊大人!”
裴二得了准信,兴致冲冲和县令的手下离开了,刚刚的闹剧仿佛一场幻梦,瞬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