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迁洛阳开始,关中就已不是富庶之地,反而是被朝廷作为抵抗凉州的屏障,冲进此地肆意烧杀抢夺。 虽然他们很快又被驱逐回凉州境内,将势力的交锋放回自家地界上,但为保护家中的资产不被这贼人抢夺,她的父亲死在那一年。 也是那时候开始,年幼的榆娘需要在家中承担更多的职责。 因为家中少壮劳力,她们是不可能按照一户百亩这样的极限数额来耕作的,在关中能让她们耕作的田地也没有那么多,所以更多的时候,她们都处在靠山吃山的状态下。 这样的日子过蒙昧而平静,就连汉灵帝驾崩对她们而言,都像是一个遥远让人觉有点不真实的消息。 而后,董卓逃来长安。 榆娘一面庆幸于她们的家中没有男丁,所以也就没有被征兵走的人员,一面听着面混乱的声响,隐约听可能会加重赋税,不由心中惶惑。 她咬着牙床底下将这年间积攒的钱币小心地数一遍,却也没能中多数出一个子儿来,便开始担忧这笔余财能不能撑过一年。 在岐山这里可能是因为过于贫穷的缘故,竟然没被董卓分来多少注意力。 这里没有驻军,没有屯田,只有一过一日是一日的人。 榆娘觉,若是能就这么过下去,像也挺的。 再然后,在两年后这里迎来的王师,的天子,的一支军队。 这消息都跟她们像是还隔着一层薄纱,并没有真切地抵达她们的面前。 直长安大司农麾下的属官逐地走访,也来她们所在的这个村庄。 让榆娘实在很意的是,这位访的长官居然是个女官。 她言谈利落之间就敲定此地田地统计后重划分的方式,就连榆娘这种和母亲姐姐依为命的,都分共计二十五亩地。 在那女官即将要走的时候,榆娘忍不住奇朝着对方张望许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视线过于放肆,以至于被她逮个正着。 对方问她叫什么字,“榆娘”的答案后,她并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开口问道:“哪个榆?” 榆娘指指村口的榆树回道:“这个榆。” 对方却忽然起来,“那我们很有缘啊,我的字里也有个俞字,不过是要去掉你那个木字旁的俞,俞然有安定的意思,所以君侯为我取字的时候也是在这个释意之上延伸的,你还多个木,那岂不是更太平?” 榆娘不太确定,她们真的能安享太平吗? 背靠的岐山位处于这条东西延伸的山岭之中,却在早年间也并未给人以作为屏障和支撑的安心,反而在暮色夜色里看去,像是个藏匿着无数危险的鬼魅之地。 在她们现在有土地,那就有吃饱饭的资本。 她的姐姐也很快在长安城的广泛招工中找一个工作,领起一份对稳定的薪水。 虽说现在是要两个人承担起那二十五亩地的种植任务,但榆娘觉,这已经比起早年间不知道多少倍。 她十岁,推动分发下来的曲辕犁,在没有牛驴来协助耕作的条件下,这种耕作工具的改良让她可以协助母亲一起完成田地的开荒播种,又在建安元年和二年的秋收中积攒下来一批粮食。 田地确实有点少,但是没关系,她们吃也不多。 存够下一年的存粮后,母亲就和她商量着将剩余的一点粮食卖,反正关中地界上现在粮食的价格很稳定,真缺少的还能买来,这样一来,她们来存钱的罐子里又多钱。 在榆娘和母亲的计划中,这钱要来在明年支付牛耕田的租金,那么节省下来的时间她们就可以多做一点针线活,卖出去后多于租金的钱。 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榆娘都已经想,等存的钱再多一,她们就往靠近关中平原中部一点的地方搬,还能更接近于天子脚下,也说不定还能再见那个说跟她有缘的女官。 但上天像一点也不打算厚待她们这种险厄处境中走出来,只求努力过生活的人。 姐姐在告假回家后带着城里传开的消息,宣告今年可能会有旱灾和蝗灾来。 十二岁的榆娘和母亲一起将存钱的罐子打开,不舍地看许久,还是决定去采购一批粮食。 因为在这个迟来的消息后传不久,她就发现,自家的水井确实没有之前水深。 在旱灾来后,就连井水都有干涸的可能! 她们确实多存粮,起码要给明年再多存一年的。 这个一进一出的折损让她心痛咬一会儿的手指,可不知道是什么鬼使神差的力量,让她在途径郿县书铺的时候,看头展示的月报,又和母亲商量着买下来。 三枚五铢钱的价格,对于纸张和文字来说绝对不贵,但再对比一下米价,却是将近一斗米的价格,其实一点也不便宜。 可店家说,这上面写着的是让她们度过灾情的生存之法,还是买一份回去,要不然就买一份酱油才能有赠送。 这么一比,又是这样更划算。 为存钱岐山搬郿县,榆娘当然是舍不买酱油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她在购买报纸时候的迟疑,店家还额赠送一张上月刊—— 运送的时候撕破卖不出去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