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涯遍体生寒,他眼睁睁看着裴舒变成如今的样子。过去他不喜裴舒,却在不知不觉间,裴舒已经变成了几乎裴府的门面。 变化之大,只让他觉得陌生的很。 “你可还记得……他是你的亲长兄啊,那么你身体中流着的可是相同的血啊。你怎么能够狠的下心?你如何能够这般做?” 裴舒并没有因为裴无涯言辞激烈的一番话,面上产生丝毫的波动。 因为那是裴今砚,所以父亲才会站在这里,对她这般的指责逼问。 如果反过来呢?如果出现在乱葬岗中的尸身是她,是她死在了裴今砚的手上。那么裴无涯也会如此咄咄逼人的去逼问裴今砚吗? 眸闭了闭,几乎不用思考,一个答案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心中。 不会的,毕竟……她本就不被裴无涯所喜,被裴无涯当做他的耻辱,自然是什么都不存在,是曲晏芜背叛的证据,那怕后来她解释了颇多,但也无法全然消除他过往的阴霾。 裴舒提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父亲领兵打仗,尚且知道什么是斩草除根,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我只是做了和父亲一般的事情罢了。” 手指一圈又一圈的摩挲着手边的茶盏边缘:“父亲镇守边关的时日颇长,想来也是不知道我在府上是如何过活的。” 裴无涯眼眶发红,呵斥着:“你身为裴府嫡女,王氏又何曾有过对你的苛待?吃穿用度,丝毫未曾怠慢过你,你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这便是好吗?”裴舒笑了笑:“王氏在我最该明事理,懂教义的时候。故意放纵我,事事纵我,明面上的宽容却是对我的捧杀。” “她将我视为粉刷她仁慈嫡母形象的棋子,是用来衬托裴锦的那最卑劣者。是整个裴家的耻辱。” 裴舒疾言厉色的质问着裴无涯:“父亲当真是不知道这些吗?我想,父亲能够一人掌万军,应当并非看不出这些。” “但父亲最终不也选择了纵容吗?纵容王氏所做的一切。” 裴无涯一时被裴舒说的有些哑口无言,的确……当时他的确察觉出裴舒在府上是有些异样的。 可那时,他因为对于曲晏芜的偏见,默认了这一切…… “但这不该是你做下此等所作所为的理由!” 裴舒闻言,笑意更重了几分,笑道:“父亲说笑了,自那日我在宫中险死还生之后,我便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即便处处忍耐也不会善待于我的话,那便不如狠下心来的好。” “我平等的痛恨每一个人,其中……也包括父亲你。” 在裴无涯震惊的神色之中,裴舒继续道:“父亲何尝不是帮凶?只是……父亲终究还没有狠心到要对我动手,所以我也可以当做过往的事情暂时被掩埋了下去。” “不过……若是有一日父亲让我觉得,那些旧账值得被翻一翻的时候,那就……” 后面的话,裴舒没有明言,但是其中的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 裴无涯张着嘴,好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裴舒抬头看着裴无涯:“若是父亲今日没有别的事情了,那便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刚刚父亲既然说了,裴府上还有事情要忙,那女儿便也不留父亲了。” 裴无涯身形摇摇晃晃的向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 即将要越过门扉的时候,身后又是穿来了裴舒的声音。 屋外的光线,在屋内打出了一缕极为好的阴影。将裴舒一半的脸颊笼罩在其中,声音也带了几分幽冷。 “父亲还是好生生的在裴府颐养天年吧,有我一日在,便还有裴府的荣华在。父亲日后在府上好好的烧烧香,庇佑我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的好。” “不然……我若是不在了,裴府是不是还能在,谁又说的好呢?” 裴无涯身形一顿,后背绷的极为的紧。顿了顿,终究没有回身。摇摇晃晃的出去了。 绿竹有些担心的道:“主子,刚刚的话对老爷来说,是不是太难听了些?” 裴舒勾唇不语,何止是难听,那是直接将裴无涯的脸面扯下来踩在脚底下,不断的踩了又踩。 只是,裴府上下,尚且没有一个对她真心的人。她又何必对他们有一丝的怜悯。不是施暴者,便是纵容之人,是旁观者。 面对不公与罪恶,没有出手阻拦,又何尝不是与恶的同流合污呢? 小安子那边将裴无涯和赵氏送出了府,一回屋中,便是跪在了裴舒的面前,懊恼的样子。 “奴才有罪,未能将事情办的妥当。早知那日便应当多用一些化尸水才是。” “无妨,不怪你。” 许多事情,总归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果老天注定了几人一定要将他们那虚假的父女情谊给撕破,那便是谁也拦不住。 裴舒揉了揉眉心,起了身:“我先去沐浴换一套衣服,你们也歇息一下,然后准备马车吧。既然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那便不如,将一切都给做个了结吧。” 绿竹和小安子意会过来,裴舒这是要去万礼司,也是点了点头,各自准备去了。 裴舒被一身的温水给洗刷了身上的疲倦,极为快的重新打理了一下自己。便是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去了万礼司,有小安子在前面带路,几乎畅通无阻。 只是当问及裴雪贞的时候,才是知道,因为裴雪贞所犯的事情太过的离奇,倒也没有和普通的犯人关在一起,而是有自己专门的一间牢房。 小安子在前面带着路,一旁的火把随着风,晃动的隐隐绰绰,将人的影子也衬的宛如鬼魅一般。 万礼司中大大小小岔路极为的多,跟着小安子这一路走好,裴舒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面前出现了一个造型有些奇特的门前。 小安子将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颇为的亮堂,屋内的顶上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特别的宝石,将整个屋内照的如同白昼。 裴雪贞坐在其中,看起来……好像是个正常人一般,竟然看不出有什么受了刑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