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地百亩的庄园, 纵使站在园内最高建筑,即钟楼顶端也难以望到边际。 小巧轻盈的白纸,风随意吹拂便启程远征, 坠入水池泥潭立即融成散沫。 要想在庄园里揪出一张纸, 无异于大海捞针,水中捞月。然而屈膝匍匐,脸颊贴地的霍子骥所做的,正是如此希望渺茫的事。 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浪费人生。 若是平常他必定摊手嗤笑, 转眼将其抛之脑后。 可一切都因霍子晏身边每幅作品下的署名,产生非比寻常的意义。 莱特莱恩。 他承认,他不比霍子晏懂绘画学识, 更品析不来画中意境。 但曾短暂听课于某人,时常翻阅花房课堂里堆积如山的草稿,回想纸条时熟悉感油然而生, 此刻亦终于帮他确定那份直觉。 无论是简单线条组成的图案,还是复杂涂抹构筑的形体, 所有出自莱特莱恩之手的画卷, 都有着如出一辙的共性。 苍白基底以点线面为元素, 搭建起残缺与完整间的绮丽世界, 留白恰到好处, 描摹点到为止,诱使那观赏者堕向其中,无法自拔。 而这神奇画家,无端消失快一个月的失踪者,像镜子破裂一角, 剥落反光碎屑,突然送出张附有讯息的信件。 既然能找鸽子丢画,怎么不写点浅显易懂的求救内容 霍子骥一边低声咒骂,边焦灼寻找。 整条林荫道包括两侧灌木几乎要被他翻了底朝天,他顾不得衣服被小刺勾破,金发凌乱炸开,地毯式追查信纸去向。 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尽管他记得捡到和丢开讯息的最初地点,且第一时间赶回,可上天不愧于最爱开人玩笑的无耻混蛋,故意让那信纸同它的所有者一样凭空消失,不知去向何方。 夏末仍旧多雨,阵阵闷雷穿透树枝,向地面宣告暴雨的降临。 当霍子骥彻底放弃找纸条,靠住香樟树喘气时,他汗已浸透后背衣料,双眼干涩难耐。 “该死” 怒火升腾,他挥拳锤向枝干,手背与粗糙树皮相蹭,渗出点点血斑。 冲动后恢复平静,思绪逐渐回笼。 若鸽子是庄园内饲养的,鸟舍安置在草场外围。除非是哪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偷偷训练白鸽往霍家丢信,那答案只有一种可能。 第一颗剔透水珠砸在人眼皮之上,大雨接踵而至,霍子骥转身远眺主楼。 宏伟堡垒般的七层别墅,在笼罩乌云下俨然是座森然监牢,钟楼塔尖耸立,闪电划过一阵暴亮后,使之产生状若鸟笼的错觉。 雨水沿发丝而下,霍子骥眯眼,目光深邃。 他低声喃喃道。 “果然,就是在家里” 这场季末阵雨来势凶猛堪比子弹,可击落叶片,打疼露天昏睡的人。 花房旁,霍子晏扶着昏沉的头直起身,发觉暴雨来临,他下意识收拢地上画卷,手忙脚乱将其转移进屋内。 可画数量众多又被风吹远不少,他如被群鸟戏弄,晕头转向。 所幸,林道上匆匆赶来一人及时帮忙,解了他燃眉之急。 马库斯浑身湿透,抱着画和同样是落汤鸡的霍子晏挤进花房。 “二少爷,您怎么在这淋雨,这么多画还弄湿了要不我去让人来接您” 许久未归家,正逢大雨碰不着人,马库斯显然还不知道自己视若亲子的莱特失踪的消息。他见霍子晏一张脸惨白如纸,神色恍惚,语气分外小心翼翼。 霍子晏脱衣擦拭画上雨水,本想无视对方却始终做不到。 审问戴维的那天,他在画室差不多窥探了全程。且一直以来,老花农马库斯多看重莱特,大家都有目共睹。 可以说当霍昭龙不在家时,老花农便是能护在青年身前的唯一大山。尽管这依然阻止不了挤兑与偏见。 “马库斯。” 多年来,霍子晏首次正式称呼家仆名字,带着细微敬重。 “我有件事想问你。莱特从小都是你照顾的吗” 马库斯正搂着画忐忑不安,突然被问这事,立马亲切笑道。 “自然,我还是除他爸外第一个抱过他的人呢,那会儿莱特就小得像只兔崽,不怎么哭,嘿,但吃得可不比别人家小孩差,我帮他找的奶妈都说喂他一个都要顶别人三个了。” 霍子晏只抓住话中一点。 “他母亲呢” 马库斯收声脸色陡转,最后沉重摇头说道。 “她没挺过来,据说是染上风寒后又大出血。生产时,血都流了满整张床。可怜的老莱恩,他受到的打击太大,葬礼都没给我们通知。” 霍子晏又追问。 “你们见过他妻子怎么样的” 这回马库斯犯难,挠着头斟酌许久才答道。 “其实,说来也奇怪,我跟老莱恩认识那么多年,一起逃命挨过饿的,他结婚也不通知我,后来说妻子安顿在老家,不方便带过来给我们见面。后来孩子出生了,还是我听几个碎嘴婆娘说才知道。真的不声不响,见鬼一样。” 抱怨里更多是遗憾和迷惑,马库斯最后一叹。 “不过,我有见过一次他们夫妻的照片,老莱恩那走狗屎运的家伙,啧啧,真不知道哪找来的宫廷小姐样的老婆。唉,如果莱特没出那档子事,一定长得像他母亲。” 谈话三句不离莱特莱恩,马库斯这时环顾花房,发觉出不对味。 “这地方,怎么像有人住” 探头往里看,瞥见吊床与椅背上搭着的外套,摆放的所有物品愈发熟悉起来。 给予马库斯肯定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