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老百姓那里换着花样搜刮来的, 明明攒了七八年,却被这些下贱东西们半个时辰不到就个抢完了。 段敏圭到底是平日里吃得肥头大脑的,身上挨了那许多刀子,这会儿人也没断气, 不过已经骂不出声来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将自己的心肝宝贝都一一搬走。 也不知等了多久, 他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 使得他感觉整个人都冷飕飕的, 明明是三伏天,可他却有种坠入冰窖的感觉,忽然听得有人说话, 然后又是废墟被翻动的噪杂声。 他蠕动着嘴巴, 试着想将自己这不知道时候几乎栽在犀牛皮箱子里的头抬起来大喊, 叫他们把自己扶起来,自己的金银都是他们的了。 可是那声音就像是咔在了喉咙里一般, 怎么都挤不出来。 忽然,又人撞了他一下,他满心欢喜, 只等着那人将自己扶起来, 找个地方换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坐着的好。 但却听得那人满口遗憾, “这狗官,居然已经凉透了, 也不知是哪方英雄好汉做的” 然后就这样从他身边走了。 而他的头, 又更往箱子里进了几寸。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有好些人从自己身边走过, 有的甚至又拿刀子戳了他一下。这叫段敏圭有些不解,这些人凭何如此恨自己人人做官不都是这样的么自己到这全州破地方,也没拿多少。 要是在他们江南老家, 自己真能做那边的官,早就已经富可敌国了。 这个时候了,他还在骂骂咧咧。 废墟被翻开,段敏圭的老娘老爹却都已经断了气,还有那美妾和庶子庶女们,全都一窝蜂被压在花厅,一根大横梁直接落下来叫他们断了腰杆。 感情原来那地龙翻身的时候,正是他们一家在花厅吃饭之际,段敏圭自己又讲究派头,所以他这府邸是重新花了重金来修葺的。 只不过他是个貔貅只进不出,工钱给得不美,工人们也都是做花架子出来,这府里各处建成后是气派漂亮,有模有样的,可是那地基压根没打好。 不说别处,就这吃饭的花厅,那横梁就是百年的老木头,该是多重啊如今这地龙翻身严重,几根大柱子也因地基不稳倒了下来。 没了这柱子的支撑,上面的横梁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段敏圭能逃出来,只因是他察觉到不对劲,就重金喊了力士背自己逃,家中的妾室儿女们,却不敢与他争抢那救命的道。而这满花厅剩余的人,除了他那年迈的父母双亲,其余的都争先恐后,反而一个拦着一个,一个又拽着一个的,错过了那逃出生天的机会,就这样全都被活活压死在花厅里了。 这要是普通人家的房屋,不过是些茅草屋顶,再不济就是些瓦片,几个扁担粗细的横梁,即便是落下来了,他们这许多人是断然不会全都被压死的。 最多也就是运气不好,叫砸伤罢了。 所以这活该是命,不该享的福,他们非得要享,这不就把命给搭了进去嘛。 话说他们原本是那江南溪边的浣纱人家,乃福薄命苦之人,只因养出来的女儿与那长庆伯爵府里的世子扯了些关系,又因得了何婉音那个聪明伶俐的外孙女在外周旋,叫这识得些字的段敏圭,借用了堂兄弟的手做了举人, 加上这段敏圭本就是个擅于钻营之人,还有那手眼通天的何婉音暗中帮忙,便也是叫他在这全州安心做了个七八年的知府大人。 这些年里,段敏圭自己是投桃报李,外甥女那边要钱,他是从来不吝啬的,心里清楚这一家子加起来几十张嘴,没有一个能比得过这外孙女有出息。 但他自己也是爱财之人,好不容易攒了点金银都给外甥女,自己也不能看着自个儿的库房空荡荡。 所以也是下了功夫去搜刮民脂民膏,反正把自己仅有的那点才智都用在这上面了。 只奈何有钱没命花,如今他剩下那么一口气,却叫人做死人来待。 依稀听得有人感慨,大抵是已经将他家的花厅给挖出来了,所以看着满地的尸体,忍不住说“果然,这人生在世,求什么荣华富贵这到头来都是过眼云烟,没了命,什么都没用了。” 还有人说“是了,你瞧这一个个活着的时候绫罗绸缎加身,山珍海味填腹,如今死了还不是一卷草席就埋了去。” “哪个有好心埋他们你可快些将他们身上值钱的扒拉下来,咱赶紧去下一家。” 感情,这不是什么侠客心肠的好义士,而是趁火打劫的强盗罢了。 很快,段敏圭这全家人身上但凡一个值钱的金戒指,都被拿了去。 甚至是有人嫌弃他们死了太久,那手指都僵硬了,只生生喀嚓地一声给直接掰断,拿了戒指走人。 这一伙人很快就走了,那花厅里没有一具尸体躲掉,就是下人也没逃脱他们的洗劫。却唯独将这大半个身子都栽在犀牛皮箱子里的段敏圭给遗忘了。 废墟变得安静起来,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一个头发灰白的妇人和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青年小心谨慎地走了过来。 妇人先看到那犀牛皮箱子上趴着的段敏圭,先是一愣,随后便没忍住,哭了出来,只朝段敏圭身上扑了过去“你这个天杀的,作孽遭报应了吧” 嘴里虽是骂着,但到底是自己的男人,妇人仍旧是哭得死去活来的。 原来他母子二人便是段敏圭的原配和长子。却因这段敏圭后来在何婉音的帮助下扶摇直上,变成达官贵人,所以段家老夫妻和段敏圭,都十分看不上这个原配。 尤其是后来这些个妾室出身都是富贵人家,他们就更嫌弃那母子俩,只因原配黄氏的卑微出身,连带着那个耿直老实的长子血液也不全是他们老段家的,而不是那样高贵了。 但却又碍于何婉音那里,没敢将这糟糠给休掉。 不过这母子俩过的,却是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