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简精神好了一些,想起病了十多日,还没与父亲写过信。起身点了灯,想坐下写封信,提笔写了自己近况,信中解释为什么一直滞留关城。信的最后,提起莽莽,杨简主要是想从父亲那里侧面打听,莽莽回京后,皇室打算如何安置。
一封信写得很含蓄,杨简的心思千回百转,相信父亲能看得懂。好多话都说得迂回,可不迂回又能如何,他娶不了莽莽,那个岐阳王叶玉真,他也不了解。
信上封了蜡,想找个兵士送到驿站,杨简披了件斗篷,才打开门,就看见莽莽,不,是公主与大都督在月下喝酒。
酒酣情热处时,公主放下酒坛子,在雪中月下舞起了剑。
公主一惯使矛的,她说短兵相接,长兵器更有优势,是以看见公主月下舞剑的时候,左副佥都御史大人在城楼上站了许久。
三个随身侍女都不在,这一对孤男寡女,月下相会。
“咳,”杨简又咳起来,咳得惊天动地,咳得没了力气,咳到他扶着城墙的垛子,接公主回京的使团一行确实是在关城待得太久了。
久到不应该。
御史大人回房,关上了房门。
月儿高挂时,庄子的老板亲自押车带着三车鱼来了,顾况起身,莽莽说:“是送东西来了。”
“甚么东西?”顾况不知莽莽用她在海夫人处拿的明珠买了鸡鸭鱼肉,老板亲自打开车上木桶,“姑娘,都是湖里的活水鱼,每车鱼都不一样,还有一车是活虾并几斤螃蟹,可以拿来蒸了或者煮了,如果姑娘不怕费油的话,炸也是好吃的。”
“多谢,”莽莽抛出一颗珠子,“辛苦,明天也一样,我们在城楼下等你们。”
“是。”老板又说:“明日一早,姑娘要的猪肉和猪肝都会送到,明日这个时候,活鸡和鸭鹅也会一并来了。”
鱼儿确实还活着,壮硕的黑鱼一桶,同车的还有鳜鱼,但是是腌制过的臭鳜鱼,顾况一掀开水桶木盖子,捏着鼻子问:“甚么东西,能吃吗?”
“没见识。”莽莽过去看了一眼,说:“赶紧找人搬城楼上,桃花流水鳜鱼肥,我给你做个臭鳜鱼吃,看你这孱弱病娇的身子,顺道给你煮个黑鱼汤,你好好补补。”
随手招来四个守城的兵士,让兵士将八个水桶往城楼上搬,城门重新关闭,顾况慢悠悠跟在莽莽身后,公主回头,“你晃甚?”
“我瞧你进厨房做什么,你厨艺又不佳。”
“不佳也比你强,臭鳜鱼都没吃过,横什么横。”
厨子赶紧穿衣服起来,在内间都听见大都督和公主快打起来了,见厨子来了,顾况说:“煮个鱼汤,先油煎,去腥。我讨厌腥味,任何腥味。”
莽莽瞧他,“那我的鸡汤你为何不喝,难道我的鸡汤也很腥。”
“我说过了,你厨艺不佳,鸡汤不腥,但苦。”
“骗人,我喝明明不苦。”
大都督和公主,一来一回,厨子掌中的黑鱼蹦到地上,“大都督、公主,你们先出去吧,厨房窄小,杀鱼腥气重。”
被厨子赶出厨房,李凌生的火早熄了,莽莽要重生,顾况问她:“你冷吗?”
“冷。”莽莽想也没想,“我怕冷,在察罕湖的时候,入冬我通常就不出帐篷,生七八个火盆,盖两床狐裘,熊皮垫子下还隔一层雪狼皮,我怕冷,非常怕冷。”
“京师也很冷,绵绵下着雨,尤其是冬季,雨裹着雪,地上没有一刻是干的。”顾况往城楼角落走,说:“还有个火盆,我帮你拿到你房里去。”
“不用你动,”莽莽回头,“你脚有伤,安静坐着。”
杨简在房中听着他们二人的动静,本来莽莽也不是少女,成婚多年,入京也是要结亲的,与顾大都督说几句话又怎么样了。
杨简一边想宽容莽莽,一边又要告诉自己:公主婚事,自有帝王与太后定夺,是不能私定终身的。且顾况是武将,莽莽八成要嫁岐阳王,再任由他们发展下去,如何是好。
没法与太后交代,也没法过自己这一关。
杨简暗下决心,又咳了一阵,终于在辗转反复中睡着了。
厨子的鱼汤端出来,还并着一盘炸鱼籽,莽莽给顾况舀汤,“不许再浪费了,关城没什么好吃的,我骑马到孤城去买的。”
“为了我?”
又来。公主看他,“对,为了你,你很重要,你必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哼,”顾况轻嗤,端起了汤碗,问:“你不喝?”
“你成日的不吃东西,喝酒有什么用,修仙吗?”莽莽将那碗炸鱼籽也端过来,“都吃了,这样伤才好得快。”
一夜就这样过去,天亮时,海畔来叫公主,“起床了,公主。”莽莽睁眼,瞧见海畔眼下黑眼圈,“怎么,什么时辰了?”
瞧见外头日头不盛,莽莽以为睡了一整天,掀开被子,“我睡了多久?”
长缨长云都进来,两人合抬莽莽屋里的珠宝箱子,莽莽蹙眉,“做什么,拿我的箱子做甚?”
海畔薄唇轻启,“公主还是快些吧,御史大人已经整装待发,在城楼下等待多时了。”
“怎么,今日要走?”莽莽摸了一下头发,“那顾况呢,他知道吗?”
“小李将军昨日醉酒,还没醒呢;顾大都督不在,他昨夜进城去了,没在城楼休息。”海畔帮莽莽梳头。
“现什么时辰了,很晚了?那为何不明日再出发,夜里到哪里休息?”
长缨和长云只需将箱子从公主房中搬到楼梯口,那里有小兵士接箱子,长缨进来说:“昨日御史大人才好些,今日天未亮就起身整装了,说在关城耽搁太久,这会子在楼下等公主呢。”
“只等我一人?”公主问。
“只等您一人。”海畔道:“使团已经等了一盏茶了,杨大人起得更早,恐有小半时辰了。您快些,梳洗的水已经帮您打进来了。”
莽莽梳好头,想同顾况告别,可杨简已经整装,怕是来不及了。桌上有纸笔,她换好衣服,想说些甚么,又不知该说些甚么。
朝纸笔砚墨看了几息,同海畔道:“给顾都督留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