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了不少。”傅君良说。
他的声音对徐烟来说有种魔力,像一瓶浓稠胶水,听了忍不住会拿来拼凑那些破碎的回忆。
变了是指什么?
不再缠着他问这问那儿了?还是满眼欢喜地盯着他看?
“你倒是没变。”
傅君良嗯了一声,过了良久说:“那晚……是没收到我消息吗?”
徐烟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也是过了很久才回答:“收到了。”
在他们初分手的第三个月,傅君良发来消息,想再见她一面,当时暴雨浇注,等不到回信的傅君良在她家楼下等了一整夜。
她也没睡,隔着那层绛紫色的纱帘,数次想掀开,又数次强忍。
她和这个男人之间,最好永远隔着一层模糊的纱帘,这样她就只感受到他的好,他奔赴三山五岳拍出的朦胧照片,就可以不去感受他那份冷静自持的疏远了。
“我们今天不聊以前。”徐烟轻说,语气一如既往温柔,却没有反驳的余地。
“好。”傅君良别过眼。
车厢的气氛尴尬得难以忍受,窗外的荒漠美景变得无聊。
沉默一阵后,徐烟开口:“聊聊以后吧,听说你拿摄影金像奖了?什么时候拿国家地理摄影的奖。”
“那个是朋友帮我投的。”
言外之意便是他对这些奖励没什么兴趣。
徐烟深知这一点,傅君良从前给杂志供过稿,但目的很单纯,赚钱买设备,世界上任何逻辑到他这里都会兜兜转转回到海市蜃楼。
这份专注大概就是她当初喜欢上傅君良的原因吧。
前往镇上要途径沙漠边缘,路边山峦在几公里之后下降成平地,充沛的日光将山峰阴影取代,四周一下子就有了炙烤质感,两人不得不关窗开空调。
作业车踏尘飞驰,左侧正是早上两人眺望的沙漠,沙丘连绵,层层鸣沙缥缈丘顶,风里伴有沙砾,不住拍打车窗,制造的声音有种异域琴音的错觉。
就在徐烟准备再度展开话题化解尴尬的时候,沙丘的高度骤降,视野尽头忽然闯进一片沉重的砂色。
“它来了!”徐烟低声喊道,紧接着把车速突破一百码,“这就是我们在等的尘暴。”
一个不正常的尘暴。
这片地域前阵子突然所有的气候数据都变得异常,尘暴一般产生于春秋两季,夏天风少很难掀起沙砾。
这些年的直觉告诉徐烟可能要迎来书里曾说的特殊季节性尘暴,便领着监测队前来驻扎,出发时她其实没有太多把握,直觉这种东西有时不靠谱。
但幸好,它真的出现了。
眼见车速直至一百二十码,傅君良紧紧攥紧扶手。
丰富的出景经验让他对特殊气候也有研究,这片尘暴怎么看都太夸张了!
“我们应该掉头回有山体掩护的地方!”像徐烟这么强行加速也有概率进入尘暴范围,倘若届时还身处沙漠一定会遭遇大麻烦。
尘暴如同从泥泞里捞起的棉花糖,以每小时100公里的速度覆盖天地,徐烟几乎没有思考的余地,在对傅君良的信任和自己的专业之间毫无疑问选了后者,一脚油门踩到底,轮胎挤出刺耳的声音。
傅君良以为徐烟没听到,又喊了一遍:“徐烟,我来开!我们掉头!”
疾驰中徐烟瞧了傅君良一眼,“如果我说我想进沙尘暴呢?!”
“?”
“正常情况里,雨后第二天很难有尘暴,且这次预警本身就非常规,夏天不是东亚大气环流起特殊作用的季节,……我等它很久了。”
“太危险了!”傅君良反对徐烟的想法,“快停车,我来开,我们回去!”
“回哪儿?!”徐烟也喊道,“已经回不去了!”
也就刚才争论的这几分钟,作业车已深入沙漠,已无回头之路。
傅君良目色横扫不远处的低压尘暴,“刚才有个矮坡,那边可以躲一躲,就在……”
话没说完,徐烟一个急刹车,作业车在砂层上打滑,车尾旋转,前车摇晃,伴有刺耳的摩擦声。
如果在城市,这样的车身不稳意味着他们身处车祸前几秒。
但这是旷野,作业车滑行过后渐渐停下,徐烟双手紧紧攥在方向盘,低着头。
“君良,我不想错过它。”
傅君良脸色瞬沉。
眼里一半是徐烟坚定的眼神,剩下一半是不断迫近的尘暴。
看来他的反对不可能生效。
新的徐烟和曾经那个喋喋不休顺从到难以置信的徐烟,似乎毫无关联。
徐烟给了傅君良五秒的时间反应,时间一到当即推门,“你来开。”说完钻到后车厢开始组装金属气象仪。
傅君良顾不得其他,火速解开安全带,跨步坐上驾驶位,启动作业车往前奔驰,两人所有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一气呵成。
从后视镜看,徐烟半蹲在地,有条不紊将传感器装入支架,不到几分钟就进入穿戴防风服的环节。
“你还要下车??”傅君良喊道。
徐烟拉上拉链,递给后视镜一个眼神,傅君良与那双荔枝眼里的坚定擦肩而过,再细看时只剩护目镜了。
接下来的路程车速来到一百七十码码,尘暴外围弥盖天空,边缘鸣沙不断,有植物残骸和碎石彼此击打,风沙自下而上狂卷,世间所有一切都叫嚣着。
“放速。”徐烟提醒道。
傅君良稍稍松开踩油门的脚,沙尘暴也霎时将功能车吞没,漫无边际的棕色席卷视线,世界犹如被无数次折叠,徒留这小小车厢。
“慢停。”徐烟再次开口。
“然后呢?”傅君良慢慢踩下刹车。
“等待。”
真正意义上的等待。
两人在尘暴里缄默以对,不晓得风刮过几遭。
“你刚才说,回不去了,还有别的意思吗?”傅君良问。
徐烟没答,朝傅君良丢去一个对讲机,“我身上有GPS,如果我走得太远就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