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叔,您千万别这么说,是衍儿莽撞了。况且我能脱险,还全靠了您能及时带回来那些人。”萧衍顿了下,“反倒是让您拖着伤奔波,是衍儿对您不住。”
郑有恩摇了摇头,“大帅走后,我却从未为萧家军做点什么,惭愧...这点小事算什么。”
程松衡看着眼前郑有恩情真意切地悔恨和愧意,不知为何,蓦地想到还在自己房里躺着的那支毒箭。
郑有恩:“只是...萧家军不可一日无主将,不知圣上对此有何旨意啊?”这是在问程松衡。
“萧衍少时便在萧家军做过少将军,虽未领过兵,但此次能退北狄,她居首功,我已向圣上请旨,让她做萧家军主将。”程松衡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
郑有恩愣了一下,“这是最好,本应如此。只是,苦了衍儿了。”
萧衍望向程松衡,有疑问有感激,虽然自己确有这种想法,正踌躇不知该如何请旨呢。程大帅就帮自己解决了,虽然没有问过自己。半晌,坚定地说道:“父亲走了,这是我身为萧家人应该做的,郑叔不必担忧。”
话虽是对着郑有恩说的,但是也是像程松衡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和感激之情。萧衍的眼角余光看见程松衡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勾起一点弧度。
酒过三巡,营地里的喧闹便上了一个台阶,有些不胜酒力的,早已经歪歪斜斜地倒成了一片。但有些借着酒劲,摆上了擂台,看热闹的也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擂台中间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暖帐中呆了一会儿,之前的一点酒气就全都上了头。萧衍和李缙出了帐,就找了个避风的山坡躲了起来散散酒气。
“你为什么不愿意回京都?”萧衍问道。
没想到喝过酒的李缙没了那股唠叨劲,却跟萧衍玩起了百无禁忌,“你就不怕我回了京都,跟你的心上人抢太子之位?”
萧衍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又连忙四下环视了一周,可那醉鬼丝毫未觉不妥,竟找了片还算可以的草地,头枕着手躺了下来,“看什么?没人。”
萧衍一点酒意被这句话瞬间惊去了大半,可看到他这幅云淡风轻地模样,权当他是在醉鬼胡言乱语,于是也破罐子破摔地和他胡诌八扯,“那你就不怕我一刀结果了你,直接保着二皇子顺利入主东宫?”
“哈哈哈...你要杀了我?”李缙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得支起了身子,重复了一遍:“你要杀了我?哈哈哈哈”
萧衍也躺了下去,“怎么?你不信?就凭你那群除了好看浑身花架子的仪仗队可护不住你。”
李缙笑够了,自己顺着气,在萧衍身边躺了下去,“信,我当然信,萧大将军是何等地神勇,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停了片刻又似乎有点不甘心,“不过,即便是我承了大统,我也不会亏待你的,都是一起长大的,你这心属实偏得有点狠。”
萧衍给了他一记“你够了”的白眼。
喝多了的李缙完全不理,“不过,我可听说有人在北狄大帐的时候冒充了我未来的皇子妃,还说自己是未来的太子妃,你说说,你到底想让我们谁当太子啊?”说完还兴致勃勃地爬起来盯着萧衍想要一个回答。
萧衍把他摁了回去,笑骂了一句,岔开道:“你这都知道?”
“逃跑的北狄士兵说的,你还没回答我呢。”
萧衍不想理这个疯子了,只是在想他这些话实在有些石破天惊,“有的时候,我会觉得都不认识你了,”萧衍的思绪穿过地域和时间,似乎看到了一张冷静决绝的脸,“不认识你们了。”
今夜的天空一轮圆月高悬,星河如缎,无比地璀璨生辉。
可无论人间种种,喜悦还是伤悲,她都兀自挂在那里,平等地播撒着月的慈悲。
半晌,李缙才低低地说道:“阿衍,此间虽苦,但天高地阔,京都看着繁花似锦,但内里沟壑纵横,一不小心便迷失了方向。这里的朔风虽然冷,吹起来也刮得人生疼,可是...却吹不皱人心。”
萧衍心里豁然开朗,此前诸多的疑惑,仿佛都得到了答案。
生在权利漩涡的中心,要么走向顶端,要么被碾落成泥。可李缙这一心逃离,又真的逃得了吗?那个人,又做了什么抉择呢?
营门外想起一阵马蹄声,淹没在营里一群大汉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中,不甚起眼。
不久,萧衍就听到一声高过一声,划破夜色的“萧衍”,声音虚弱但透亮,是雁西那个小崽子。
居然还敢直呼我的名讳,还是在军营里,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萧衍和李缙从暗处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雁西只着了一件单衣,赤着脚站在营门口呼喊,看到萧衍走了出来,他便不管不顾地冲破了守卫的阻拦,疾步跑到萧衍的跟前,愣愣地看着她,竟然蹦出两行眼泪来。
这一下子倒把萧衍惊到了,本就不太认真的怒火瞬间熄灭,伸手替他抹去眼泪,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看雁西瘦弱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又赶忙解了身上的狐裘给雁西披上,“你刚醒,怎么这个样子就跑出来了?”。
“我以为...我以为...”雁西被眼泪哽住了喉咙,一腔子话语七翻八滚的,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萧衍情不自禁地皱着眉头看向了身后跟来的大帅府守卫,那将士吓得一扑通,“将军,是这个小公子,他一醒来就四处跑着找您,卑职们叫喊不住,只得快马加鞭地把他送过来了。”
也不知道让孩子穿件衣服,穿上鞋袜。
萧衍连忙牵着雁西进了帐里,边走边想着,这小崽子不会是以为我没活得成吧?还是以为我又不要他了?
雁西很乖觉地跟着萧衍走,太好了,她还活着,太好了...即便是在夜里,她那张脸也犹如天边骄阳,鲜艳热烈,灼热了自己浑身冷冰冰的血。及至此刻,雁西才真正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留下后面一众目瞪口呆的将士,面面相觑。
“这是谁?”
“他哪里来的?”
“他和萧将军什么关系?”
“刚刚他是直呼萧将军名讳了吗?”
“刚刚萧将军是不是亲手替他擦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