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喃喃地重复道:“官能反应……” 恍惚间,他突然想53区的那个雨夜,在资源站幽暗的房间里——“诱导试验会引强烈的神经官能后遗症,失眠和梦魇最常见”——那时秦知律曾站在门口这样提醒他。 安隅时接受的是全基序列的诱导试验,严希说那是残忍的残忍,但很幸运地,他没有出现任何后遗症。 秦知律接入公频问道:“他是什么症状?” “失眠。”蒋枭翻页的速度慢下来,仔细查看着那文字,“据说会在梦里反复重现基测试的痛苦。初他每晚能睡四小时左右,后来缩短至两小时,直至完全睡不着。神经镇静药剂曾经短暂地帮他缓解症状,但很快也失效了。他抵触进入睡巢,只能把自己缩在一间储藏室里。最严重的一次,他连续十六天没有合眼,由引了器官衰竭,差没抢救来。” “那次严重意外生于2138年6月,病危昏迷反而让他短暂地获了一休养,醒来后,孤儿院开始对他进行心理治疗。后面就都是心理咨询记录了——”蒋枭翻动资料的速度又快了来,“见星很配合心理咨询,咨询师评价他是一个天性温和、耐心、有很强同理心的孩子,他对孤儿院的基试验没有产生任何怨恨,但也格外难以治愈。” “他很快就和咨询师之间建立了信任,但咨询师最多只能通催眠加药让他睡上一小会儿,始终没有让他真正从创伤走出来。” 频道里安静有压抑。 安隅回忆着刚才见到的见星,并不像记录里描述的那样温和,相反,他神情阴郁,行为乖张。 “有了。”蒋枭手指了资料,“2138年8月,D区的孤儿阿月和协管老师李音同时转入B区。根据咨询师的记录,阿月是一个内在能量充沛、付出型人格的孩子,他对见星很有好感,迅速成为了见星在孤儿院里近一年来的第一个朋友。李音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来孤儿院工之前是一位音乐老师,她会唱歌和吹口琴。噢,她在D区时曾是白荆的协管老师,白荆申请留院做协管,她做了推荐担保。就在她转入B区没多久,白荆留院的申请就通了。” 蒋枭一字一字读着咨询师的评价,“或许为李音的年龄和气质与见星已故的母亲相似,她的琴声对见星挥了不可思议的,在连续她吹口琴三天后,见星第一次在活动室自主入睡,睡眠48分钟。第二天再次自主入睡,76分钟。” 他迅速掠那大段的描述,“82分钟,74分钟,90分钟……132,162,148……见星的自助睡眠时间波动上升,差不多一个月后,已经能稳定安睡四小时左右。他最初会为梦魇惊醒,惊醒时是阿月在陪着他,后来他睡眠时间变长,梦魇的频率也降低了,但阿月已经搬进活动室,每晚都和他一睡觉,再一醒来,可以说形影不离。” 帕叹了一口气,“这小孩,到底是幸运是不幸。” 安隅不能理解失眠的痛苦,他甚至很难理解会有人睡不着。 但他却从蒋枭近乎刻板的读资料,隐约捕捉到了十年前,在那间封闭的储藏室里,和他一样白金眸的小男孩的绝望。 “是幸运的吧。”他自言自语般地回答道。 就像他遇到了凌秋,有了家人。见星也等来了阿月,他甚至更幸运,他等来了阿月和李音两个家人。 众人的沉默,秦知律开口道:“孤儿院是在12月25日晚上出事,查一下李音的下场。” 他的声音沉静近乎冷酷,仿佛丝毫不受触动。 “查不了的。”蒋枭说,“这个档案室在出事后就没有再维护了,关于李音的最后一条记录是在12月25日白天,她如常汇报了自己负责的十个孩子的状况。” 安隅从食堂出来往活动室的方向走。秦知律在耳机里说道:“见星的社交非常简单,他和白荆并没有直接关联,唯一的纽带是李音。而现在白荆却守护了见星,就像在履行某种替照看的承诺,所以极大概率下,李音已经死了。” 安隅看着视野里远处那间小小的活动室,“您动手,是我来?” 身边风间脚步一顿,迷茫地看向安隅,了一会才意识到他是在私人频道里和秦知律说话。 秦知律道:“我以为你会命令斯莱德和帕冒这个险。” “我确实更希望把死亡风险转移给讨厌的人。”安隅面色如常,“但很遗憾,守序者们都保有高度人类忠诚,对见星下手时,只要有一瞬间的迟疑,就是白白送死。” 秦知律似是气声笑了一声,“没人性的事,就必须我们做?” 安隅道:“毕竟我们都是惯犯。” 他回忆着从前的战斗经验,“在53区,那个状态是在我的生命值下降到足够低才出现的。或许我该尝试再一次抵达那个极限值。” 耳机里很久都没有回音,安隅又走了步才试探道:“长官?” “是我来吧。”秦知律笃定道:“别留下太多落人口实的东西。” 安隅茫然问,“为什么?” “每一个监管对象都是对应的高层预备役。”秦知律淡然道:“羽翼丰满前,要会爱惜自己的羽毛。” 安隅有跟不上长官的思路,他垂眸想了想,低声问道:“如果您是指站在尖塔顶层的人不能有污,那一直以来,您自己又在做什么呢。” “95区之后,大家已经领会我究竟是什么人了。”秦知律语气平静,“甚至更早时,我早已暴露真实面目。” 安隅脚步倏忽一顿,许久才又继续往前走。 明明耳机里的声音来毫不在意,但他刚才那一刹那却莫名地心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