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出声:“谢谢你。”
姚痊没有回声,静静的等待着她的死亡。
许是人到了尽头,过往一切就如走马灯在眼前走上一遍,从被迫和父母分离的稚童到寄人篱下的清和县主,父母惨死、被哥哥推下水被嬷嬷刁难。
后来叔叔和哥哥因雀魂案枉死,谢家的爵位被收回,是她投了军,渐渐在战役中声名鹊起,甚至亲得陛下嘉封,赐号宣昭将军,谢家才能重获新生。
可她这一生还是一事无成,成了千古嘉业也成了千古罪人,逼宫、篡位、夺权,是自己玷了老师清誉。
犹记三年前谢婉若站在自己面前,微微叹息:“沈家最终还是灭门了。”
她辜负了沈缀临终前的嘱托,没能护住他全家的性命。
大周朝自开国以来地位最为显赫的世家之一的忠勤王及府中三十七口遭闭门诛杀,亲朋无一幸免。
整个沈家,血流成河……
而她,也没能如沈缀所愿那样,平安的度过此生。
这一生,真的是失败至极!可笑至极!
姚痊说道:“走吧。”
“……阿殊儿,走吧。”
雪花团团簇簇的落在谢殊观的手心,这是她感受到的最后一丝温度。
第二天早晨朝野震惊。
姚应知私自做主杀死谢殊观,半朝宗师从诏狱走出时怀里抱着凄凉惨状的女子,看她慢慢没了气息,温柔的为她闭上眼。
他轻声说道:“来世,愿你不要再生在谢家檐。”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就如心中的忐忑不安一样,暴雪覆盖的野草,在严寒中,疯魔了般往上窜着。
穿着青色衣服的丫鬟面上难掩焦虑:“要不,还是请府里的郎中来瞧瞧吧。”
“姑娘都烧了小半个月了,若真是失了神志,我们几个怎么对得起老爷和夫人临终前的嘱托啊。”
雪青看了一眼仍处于痴傻状态的谢殊观:“这都怪大少爷,谁叫他没事冬天去湖心亭游船啊,害的小姐掉水里。”
“还是婉若小姐好。”青黛抱着璟园送来的木炭感慨道:“我们家小姐哪都好……就是为事不争!都不知道让管事那老妖婆变卖了多少好东西,现在好了,那老妖婆冬天连柴火都要偷,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真是托了婉若小姐的福。”
谢殊观听到谢婉若时猛的睁开眼。
她坐在床边,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谢婉若?
谢殊观的眼神冰冷,可看到少女又转为惊喜。
“青黛。”
她的眼睛生的漂亮,五官亦是灵动纯美:“你是青黛吗?”
青黛被这副表情的谢殊观吓到了,也不知道小姐是不是真失了神志,自从那晚被噩梦惊醒后一听到谢婉若的名字就不对劲。
“是啊,小姐。”想起平日里谢婉若是如何关照,青黛多少生出些不忿。
“您瞧这炭火,若不是表小姐体贴,我们这个冬天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您宽厚大度不计较那老婆子偷的那些钗环首饰,可是她现在连柴火都不放过,您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是逼您上死路啊。”
“姑娘,要不要喝点热水。”雪青递上一杯茶。
谢殊观有些困惑的看着眼前的两人:“雪青,青黛?”
这死前的走马灯也太过真实,眼前的两人据是担忧的看着自己,都还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让谢殊观一时缓不过神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雪青坐在床边摸了摸谢殊观的额头,“莫不是真失了魂?”
失了魂?
不可能!
摸在额头上的手冰凉凉的,舒适而真实。
这绝不是死前的走马灯。
沈妙猝然睁眼,目光陡然锋利。
她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秀窄修长的手,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
那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在提着鬼头刀时已然磨的粗粝。
十年沙场风沙,五年诏狱之苦。她的手生满茧子,经脉具断,哪里是这样娇娇的模样?
重生?
这莫非就是惠缘法师说的重生之术?
谢殊观动作一愣,前世因为满身孽障曾在惠缘法师跟前求神拜佛,他说过“重生”之术——那是纵然他天资聪慧,也求而不得的。
却不想惠缘法师求而不得的东西,死后竟让她碰上。
“给我拿一面镜子过来。”谢殊观道,她的声音还很虚弱,语气却很是兴奋。
青黛和雪青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雪青去取了一面镜子递给沈妙。
铜镜里,少女十一、二岁的年纪,容貌清秀。
谢殊观手中的镜子猝然落地,碎裂声掀起巨大的惊涛骇浪,她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谢殊观的语气兴奋,她拉着青黛的手,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青黛有些害怕,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景和三年,大周六十八年。”
雪青面上难掩焦虑:“要不,还是请府里的郎中来瞧瞧吧。”
“六十八年,六十八年……”沈妙瞪大眼睛,大周六十八年,她十一岁那年,是她遇被陈筠赐婚给沈缀的那年。
她重生了,她真的重生了!
而现在……她的耳中响起雪青的话:“姑娘莫要吓奴婢们,这才将将退了热,莫不是神智有些不清楚,大少爷也实在太狠了,这不是要了姑娘的命嘛……”
谢殊观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愣了几秒钟,终于慢慢的,把手放下了。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大错都尚未铸成,那个人……也还没死。
所有的事情,真的都可以重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