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这里,……按照………”安静的办公室内,顾钊谦正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们的汇报,时不时指出些疑问,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才最后点头道:“可以,就按照改好的方案做吧。”
对方闻言,似乎如释重负,深深的呼了口气赶忙谢道:“真是辛苦了顾总监,为了我们这个项目还特地劳烦您从B市过来,太感谢您了。这样,时间也很晚了,我们马上就把宴席……”
“不麻烦了,我还有些文件没核定。再说我不过是最后审核而已,倒是你们,做方案确实很不容易。”顾钊谦随着笑笑,拒绝了对方的应酬,简单收拾了文件,寒暄几句。
对方见状便点点头离开了,正巧刚走,手机响起来,是短信。顾钊谦点开,姚远一贯的语气:放鸽子放到我头上来了?有空回电,没空滚蛋。
顾钊谦苦笑一声,回拨过去,果然电话被很快接起。对面是一片吵吵嚷嚷,还掺杂着几句劝酒的声音。他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手机,皱眉道:“你们可别喝过了,注意点。”姚远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故意端起了架子:“我们你别担心,肯定能活到你回来,不过今儿你觉得派一代表就成了?”
“这不是临时吗,后天就回去了,再陪你们几个喝一桌还不成?”顾钊谦想着,又添一句:“我请客。”“这么爽快?那成…”姚远正说着,忽然看到一点钟方向谭杪那桌,宋如歌正在一旁说着什么,眉飞色舞的,看着挺开心。姚远一顿,咳嗽了一声,故意问道:“对了,你还没跟你们家代表联系呢吧?”
“嗯,这边儿工程做的一般,才散会。”顾钊谦听着他的声音,顺便抬头看了一眼表。果然姚远一笑,小声道:“要不正好说几句,省得再麻烦了。”顾钊谦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对面儿就没了声音,似乎手机是被姚远握在掌心,隔绝了四周的嘈杂。
待姚远走进,谭杪才看清他拿着电话,指了指宋如歌,做了个‘钊谦’的口型。谭杪朝他点点头,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宋如歌了然,刚想起身,却发现谭杪情急之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她回过头,见谭杪低头叹了口气,复又抬头,那双凤眼直直的看着她,语气也不免听着十足的语重心长:“去跟他说说吧。”
宋如歌会意,便起身接过姚远的电话,走到外面的走廊。显然顾钊谦还将对面的人当做姚远,在那头直嚷嚷着回去陪你们喝两盅还不满意啊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云云。
“你后天上午的飞机吧。”宋如歌这一开口,那边儿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但她并没有受此影响,顿了顿道:“你把航班发给我,到时候我去接你。”
顾钊谦听着她的声音,眨眨眼,姚远这老家伙还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但宋如歌转而那冷静平平的语调,让他觉得无比熟悉,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好像是被人在嘴里塞了个生生的青柿子,涩而发苦。顾钊谦皱了皱眉头,还是先应了她,说是十点半的飞机。想来他最近太忙,也觉得似乎很久没见她似的。年前宋如歌回家,给父母的东西带了一大箱子,都塞完了一上称,几乎超重。他本想送她去机场,但临时有事,宋如歌倒是无所谓,觉得打个的就成了,结果最后还是谭杪送得她。
她回来的时候已过了十五,没想到箱子重量没减,身上反而还多了个垮包。他这边儿才接了宋如歌,那边自家老妈的夺命连环call就响起来,一个劲儿的埋怨他怎么能让如歌一个人回家。他哼哼哈哈的应付了几句,到路口停下车,一扭头才发觉宋如歌早睡着了,只是皱着眉头,一副梦中还心事重重的模样……
“小顾,小顾!”看顾钊谦好似终于回了神,老头子哼了口气儿:“这年轻人怎么比我这个老家伙还反应慢呢!”
顾钊谦抱歉的笑了笑。
“我是想说,今晚上H市这边儿非得摆个宴,都订好了,正宗淮南菜,你快回宾馆收拾收拾,晚点咱一块走。”
看他的样子,顾钊谦一皱眉,接着婉拒:“总工,H市这边项目做得不是很成熟,我手头还有几份没看完,后天咱们要都回去,有问题也麻烦。再说我这人一向也不太会说话,不如您带着新来的小李…”顾钊谦顿了顿,微微抿嘴带着希冀看着老总工。
果不其然,他开始不满的瞪着自己,但在听到‘不太会说话’这几个字的时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哎,也好,那这次只能多辛苦你了。”
见老总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就转身走了,顾钊谦站在原地,长长的舒了口气。其实这些年,面对各色宴席他是能避就避,能躲就躲,时间久了他在央企里倒成了个两袖清风为人严谨的小小标杆儿。但顾钊谦清楚流言不过一阵,再说自己只要想想一桌子人面对着大圆桌上星星点点那些菜,说着些不由心的话,就着实让他头疼。
说来他与宋如歌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自然是没有家里一开口,呼呼一圈人给让路的条件。所以从大学毕业,找工作投简历,从职员一步一步坐到这个位子,纯是靠他一滴汗一滴血攒出来的,看多了身边一桌表面应酬过去,私底下不知如何就平步青云的人,顾钊谦心知没那个背景切莫趟这摊浑水。
这次的H市更不必说,毕竟类似的情况顾钊谦在十年间也见了不只一两次了,一拿到方案,他便看出这等程度的工程项目远远用不了这么个庞大的预算,但又早已明白各各部门间九曲连环一般的心思,一级一级拨下来,其中的油水自然不必言明。撇清了说,他的任务不过是负责工程技术,又何苦为了这些灰色地带的东西把自己扯进去。
所以H市这场说不清的油水宴,说什么也都要推了去的。更何况他也自认为不是贪心的人,无需过高的职位过剩的薪水,年轻时是为了未来,人近中年可就凭的是良心了。
顾钊谦想起幼时的深夜,他穿着睡衣,迷迷糊糊的望着那人在书房伏案的身影。
父亲当年说过的话,彼时模糊,而今却格外清晰。
凭着自己用心血画出的图纸所赢得的一切,眼之所及,才不必担心,他人觊觎,或是窥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