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管事热情地攀谈，推荐许多京中美食。宋珩两眼冒光，频频咽口水，小声问宋珉：“姐姐，咱们有银子吗？”
他知道姐姐在与钱掌柜做生意，却不知赚了多少银两。
这里是京城，从被风吹起的帘缝中，街道两旁的店铺彩帆飘扬，远不及将军府气派，但比南安县中的铺子好上百十倍，想也知道定然价格昂贵。
他还记着家中困顿，要省银钱重建致知堂。
弟弟懂事，宋珉很是欣慰：“别担心，姐姐现在银子可多了，今日你尽管玩乐。”
背靠车壁闭目养神的佩玉轻哼，手一伸，露出一截皓腕，曲起两指对着宋珉勾了勾。
“干嘛？”
宋珉试探着将手帕递过去，被她嫌弃地塞回来，又指着与宋珩小声说话的乐善，再次勾勾手指。
宋珉恍然大悟，当日买下乐善卖身契的银子还是向佩玉借的，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她摊开的掌心。“怪我，一时忘了。”
佩玉毫不客气地接过掂了掂重量。宫女月银二两，攒十两银子要花不少时间呢。
乐善注意到两人的动作，咬着唇绞着手指。
到了闹市跟前，喧闹的声音隔着车帘听得一清二楚，内里行人众多，管事在街口停下马车。趁着佩玉被宋珩拉下车，乐善靠近宋珉耳畔，声音细若蚊蝇，“等我找到好施，让他把银子还回来。”
宋珉想起来救她的好汉与鞭笞乐善的混蛋像同一个人，问道：“是不是上次蒙面救我的人？”
“对，他就是守财奴好施。”
“银子就算了，我还没谢过他救命之恩呢。”说着，宋珉给她塞了锭银子，“今日我请客，你看有没有爱吃的，尽管去买。”
乐善惊喜地点头，蹦蹦跳跳的跟上宋珩和石添筹，背影都透着欢快的气息。
上次逛京城，宋珉躲躲藏藏没能尽兴，今日陪着宋珩几人狠狠饱了眼福。
宋珉和石添筹两只手分别抓着大把稀奇玩意，宋珩心大，看见新鲜的玩意就径直走过去，石添筹更谨慎细心，回头确定宋珉几人紧紧跟着，这才追着宋珩去玩。
行至空巷处，佩玉忽然评价：“你弟弟跟你可一点都不一样。”
宋珉不服：“可是很多人说我们长得像。”
“我是说性格，你弟弟天真烂漫，浑身一股冲劲，你么？”她顿了下，戳了戳宋珉蹙起的眉心：“你心里总装那么多事做什么？到底有什么可烦的？”
宋珉后知后觉地摸摸额头，确实如佩玉所说，两道细眉之间隆起，好似载满愁意。
她不回答，佩玉自然换了话题：“怎么想起来邀我出宫？”
自从那日对峙后，宋珉一直呆在将军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佩玉知道她是吓着了，或许还在气她没有提前告知，这样也好，一个是小小宫女，一个是未来的将军夫人，日后二人不会再有交集。
没想到她今日一早借宴夫人的名义给飞鸾宫递了信，邀她出宫。
佩玉仿佛想起什么上下打量，少女衣衫配饰无一不精，搭着那张脸蛋儿，谁会相信她是个小村姑。
“我想找人说说话，再说了答应过要给你买明礼轩的糕点，这叫践诺。”
佩玉人精似的，宋珉自知瞒不过她，朝缀在身后的管事和长风看过去，挽着佩玉胳膊，压低了声音：“你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我回等水村去？那个什么县主我做不来的。”
太后被架上高台，笑着允诺赐她县主，精光湛湛的眼中冰凉透骨，至今想起仍不免心寒，县主之位成了烫手山药，吃不着丢不得。
佩玉忽然捏着她的脸，以为她傻了：“不烫啊，没发烧你说什么胡话？”
“我很认真。”宋珉挣开她的手，“县主尊位，我怕没命享，自然要躲得远远的。”
天上掉馅饼，她不敢吃，也没法让馅饼飞回天上，只能躲开了。
佩玉缓缓摇头，眼中疑惑堆积：“公主喜爱你，阁老赏识你，太后会封你县主，镇北将军府是你未来夫家，如今满京城再没有谁比你靠山更加强硬，你到底在怕什么？”
宋珉急得心慌：“这些都不是我的呀。”
公主和阁老态度亲和是因为觉得她有用，太后则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封赏她以堵住悠悠众口。她与宴逢……全都是假的，宛如雨后池塘漂浮的透明气泡，不消风吹雨打，自己就破了。届时她空有个县主的名头有什么用？
话到嘴边，宋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她不敢提婚事实情，佩玉是公主的人，她怕佩玉告诉公主，再给将军府招来灾祸。
可将军夫妻似乎认定了这桩婚事，被他们知晓内情全是谎言，宴逢会被打死吧。
佩玉不知她的忧虑，却对她毫无底气的心态感同身受。于是正了神色，握住宋珉的手：“那就想办法把它变成你的！”
佩玉从袖中掏出一方铜镜，举到她面前，“最好抓的就是那桩婚事，你自己看看，这样一张脸和身子往面前一放，还怕宴逢不喜欢？除非他是个瞎子。”
说着冲少女鼓囊囊的胸口撅了撅嘴。
铜镜怼到眼前，宋珉腰身后仰，见到镜中模糊的自己。佩玉的话很是露骨，就差指着鼻子让她去勾引宴逢，成就好事。
佩玉年纪不大，说话如此生猛，宋珉听得浑身发热。
“可是——”
“没什么可是，卷进权贵的斗争中，没有人能全须全尾的出去，嫁给宴逢，做他的嫡妻，日后还有谁敢欺负你——和你弟弟？”
宋珉垂首，佩玉看不清她的表情，无从知晓她是否听进去，但能嫁进镇北将军府，哪个女子会拒绝呢。
不一会，宋珩和石添筹满头大汗地回来，身后跟着慢悠悠拎着糖葫芦的乐善，三人都饿了，宋珉在管事介绍的酒楼中订了厢房。
酒楼名叫仙客来。
宋珉忙着给两个弟弟擦汗，没注意到管事给仙客来的掌柜使眼色，佩玉却眼睁睁看着掌柜的脸瞬间堆满期盼与尊敬。
心下一哂，仙客来是宴家产业，看宴家人的态度，完全不需要宋珉去勾引宴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