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什么赏雪诗会早已抛之脑后,现如今的甘鹤只想快点找爹娘商量回青州的事情。
“好……”
凄凄朝暮风,翳翳经日雪。
这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几个下人。
甘宅里几人都不喜人多,喜清静,爹爹甘致熹作为国子监的祭酒,平常早早便去国子监点卯上值,娘徐孟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平日无事也总是在爹的溪午堂看书,并不需要太多人服侍,
以至于府内仆从也不过几十人,甘棠自己也没有丫鬟之类的,平常所需有人按时打点整理,若有需要也可以直接找管事的。
到了知冬堂后,甘鹤嘱咐两句后让便急忙忙离去找爹娘商量回青州的事宜,只留甘棠一人看着这知冬堂。
堂外石壁上,只留存在记忆中的绿萝随风轻曳,上面还残留着未化净的冬雪,身边的花架上蔓延的忍冬也溢散清香,花架旁边便是案几,是平常甘棠看书弹琴的地方。
案几上摆着一本翻了一半的书,甘棠记得这是自己央爹爹在国子监阅书库为自己找的,据传是流轶多年的前朝琴谱合集《风宣秋鸿录》,前世甘棠在赏雪会上便弹过上面的《瑞雪》一曲。
堂上牌匾上书“知冬堂”三字,堂前悬挂着一幅对联,右边落款为“雪案联吟诗有味”,左边落款为“冬窗伴读墨生香”,用的当世最为流行的楷体榜书,其中甘棠融入了自己的变通,更有几分钩玉弦月的意味。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又陌生。
这算什么,老天爷的一次赏赐还是折磨,竟让自己回到十年前安庆二十八年,回到了这个对自己一生最重要的节点,望着这一切甘棠心想。
前世甘棠在大哥甘鹤的带领下进入十二月初五的赏雪诗会,未曾想有一世家子作了一首《雪怨》,诗中明里暗里驳斥近年来女子诗学:雪怨知妇猖,水浑为鹊彊,常置家国外,争作闺怨忙。
甘棠心中不服便上台作即景争联诗,还骂了那人,一时间剑拔弩张,当时还是九皇子的魏衍出来勉强缓解气氛,而自己也因此与魏衍相知相识,直至于安庆二十九年成婚。
婚后到是琴瑟和鸣,甚至自己提出想要收集编篆独属于女子的诗文总集这件与常礼不合的事,魏衍也多有帮衬。
只是……
这场重回过去是真的吗?回来的难得也只有自己一人吗?尤其是那人,魏衍……他成了一个成功的帝王,却不再是自己原先的夫君。
罢了,至少如今互不相识,大不了早早回青州,便不再回邯城了。
……
这几日,甘棠无事时便翻看着一卷又一卷的书,许是远离了那令人困宥的宫城,许是又与爹娘哥哥重逢,甘棠竟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提笔作几句不成的诗了。
而更令甘棠惊喜的是,初五晚上大哥甘鹤半瘸地为甘棠带来的好消息,爹娘同意今年回青州,加急的话正好可以在青州过年,爹已经写了请求丁休的奏折,待明日陛下裁决后便去凭由司办过路的凭由。
而甘棠也为自己立下余生的目标,情之一字太苦,甘棠只希望继续自己末竟的事情,编篆女子诗文总集,或许这也是老天爷让自己回到过去的缘由吧。
转眼到了初十早上,寒霜又半延到绿萝之上,甘棠踏着寒霜去找娘徐孟式。
大魏每逢十日一朝会,爹爹作为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早早便上朝去了,大哥这几日每天都被陈监丞亲自带去国子监上课。
甘棠于是便被娘徐孟式催着在远心堂一起虔诚奉香、拜观音大士像,然后诵经为明年祈福,直到时辰快到巳时,才打算一同前往溪午堂。
远心堂是爹娘的居处,取自“学无远,心无念,书自然也”,即读书不在乎地点只在乎心,而溪午堂是爹爹的书房,里面有着爹爹买的抄录的众多书籍,也是一家人常吃食的地方。
只是甘棠刚起身不久便被娘徐孟式叫住。
“棠儿,先等一下。”
徐孟式放下手中的经书,看着甘棠的一身装扮眉间略带忧愁,棠儿这几日的装扮怎得比以往更素了,没有一点儿同年小女子那般插花戴花的无忧无虑。
“宛娘子梳发时可是又不让她簪花了,你看你天天穿的这般素,这外面哪家女子不是簪花戴钗的,鹤儿平常穿的都比你花哨。”
说着徐孟式便从鬓间女冠旁取下一支恍若真花般的绒花,柳青的叶子间镶嵌着白色的玉铃兰,小巧而又精致。
这是扬州府那边流传来的绒花,据说是匠人仿照真花用蚕丝手搓出来的,如今在邯城里十分盛行,甘棠记得前世时扬州府的绒花便被钦定为宫花过。
甘棠看着徐孟式将那一朵白玉铃兰绒花插入自己的发间,心中不由得想起前世娘给自己三支绒花,自及笄后每年生辰娘都会给自己派人前往扬州府定制一支绒花,一支便花费近百两,是爹爹一月俸禄的三成。
三支绒花分别取名为棠梨一枝春、石榴满丹若、玄都蟠桃会,代表正守本心、多子多福和长寿,可惜最后一个都没如愿。
“我家棠儿生得好看极了。”
徐孟式仔细打量着甘棠,眉目间笑意盈盈,伸手将甘棠拉近到自己身侧,想多说几句只是还未说完,便见管事的扯着嗓子来报。
“大娘子,大人带贵客回来了!”
惹得徐孟式无奈一笑,吩咐管事的派人把溪午堂打扫一下,便带着甘棠从远心堂前往甘宅大门口迎接。
甘宅门口处,甘棠远远的便看见爹爹甘致熹身旁站着一位头戴招鹤玄玉冠,身穿恍若大片墨色翻绣的水墨丹青氅衣和直裰的男子,两人正侧着身子谈话。
男子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缓,说不出的尊贵雅致,真真像话本中常描绘的那样: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只是这面容熟悉地让甘棠心中蓦然一惊。
魏衍……
甘棠把那个名字在心底被来回咀嚼,心中泛起的波澜直到走近时才平息下来,但疑惑却是悄然滋生。
前世并没有发生这一回事,难道是昨日赏雪会没去引起的巧合,还是他……
“晚辈魏衍魏玄泽,见过甘大娘子,甘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