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将至，我却快要没家了。】 舒可欣半倚在床头，垂眸编辑邮件。写完沉吟片刻，又删除后重新编辑。 【禹州的冬天挺冷，却又不肯下雪。以后一定要去海边看一场雪，以慰我的不满。】 这倒不是胡诌，她确实想去看看会下雪的海。 南方的人，对雪有一种进灵魂的痴迷。 季秋阳只把阳光留给自己，那她也不愿用糟心的事给他平添烦恼。 几分钟后，新的邮件过来。 【记得带上我。】 病房里，清冷的灯光一贯没有温度，拿着手机的手甚至有点哆嗦，但是舒可欣却甜甜地笑了。 突然感觉眼里有些雾蒙蒙的，鼻子微微发酸。 呵，这是属于她的羁绊吗？ ………… 大年三十当天，忍无可忍的舒可欣与彭浩宇沟通后，直接去客运站买了车票，独自返回禹州。 她本来打算看在老人家和舒可乐的份上，先把春节糊弄过去再说。 没想到梁晓欢却一直在找她的麻烦，喋喋不休让她转股，让她烦不胜烦。 一怒之下，和梁老爷子、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老爷子虽然心疼女儿，却更怜悯外孙女，心中有愧，就任由她自己拿主意。 途中梁晓欢打了几次电话，她直接就给按了。最后干脆关机。 到家已经是晚上六点过。 舒可欣进门就把整个屋子的灯都打开，照得整套房子灯火通明，角落里那盆火红的绒花格外喜庆、刺眼。 她转身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葛优躺了良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想起今天是穿越来的第一个除夕，这顿晚饭是不能省的。 于是起来给自己煎蛋，煮面。 细细的白面条软硬适度，混合着煎蛋、麻油的浓香送入口中。她起初吃得很快，可吃着吃着就慢了下来。 慢慢地，有水珠咂落在汤碗里。 抬手抹了一把，满手的泪。 她嫌弃地想，这生理性眼泪真是太恼人了。 十点过的时候，【多美味】的企鹅群里大家开始发表情贺新年。 十一点的时候，高中班级群里开始刷祝福，关系好的几个当然是小窗口私怼。 赵万、顾言哲、彭浩宇、姜衡、赵丹蕾……的祝福短信也没漏下。这些都是她上辈子做惯的，现在做起来轻车熟路。 在许多条回复中，她诧异地接到了严屿宋的过年短信。 【舒舒姐，新年快乐。人生没啥过不去的坎，我看好你，加油！】 想到那个脸上带痘的生涩少年，舒可欣愣了愣，心中有些细微的感叹。 舒严两家很早就认识。小学的时候一年总会聚在一起吃几次饭，他小自己几天，在严父严母的高压下，不得不低头喊姐。 上一世，自从她来禹州读书后，大家再没了任何的交集。 如今兜兜转转的，断开的缘分又粘合在了一起。 【谢谢，早点认清现实也没什么不好。新年快乐。】 十一点半的时候，季秋阳的skype如约登场。 按下笔记本电脑的语音按键，少年欢喜舒朗的声音传来。 “可欣，外面下雪了！你要是在就好了。” “嗯。”舒可欣闻言微微动容。对啊，她要是在的话多好？ 兀地听到窗外传来愉快的笑声和欢呼雀跃声，她不由自主地抱着笔记本电脑走到窗边，低头看向外面的小区主道。 是一大家人在外面放仙女棒、点孔明灯。 四散的火花在夜里滋滋作响，绽放出绚丽的光芒。孔明灯里的石蜡被点燃，透出朦胧的光。 “仙女棒真漂亮。”她津津有味地看了好一会儿：“孔明灯终于飞起来了……哈……哎，好可惜，没飞远……”。 “喜欢不？” “喜欢啊。” “以后有机会，陪你放通宵。” “精神……” 季秋阳呆愣，忽地反应过来，故作磨牙：“舒可欣，胆肥了，敢骂我神经？” 舒可欣嗤嗤地笑起来，眼里是不被人看到的，无限温柔。似乎跨越千里落在她挂念着的少年身上。 电视里，联欢晚会终于进入了倒计时。 舒可欣抓紧时间给老爷子和老太太发去了祝福短信，便窝在沙发里，安静地等待。 她没说话，对方也就变得安静。听着清浅的呼吸吹在麦上，耳朵有种痒痒的感觉。 有那么瞬间，她觉得彼此近在咫尺。 “噹~” 跨年钟声准点响起。 对面有奇怪的声响传来。 是季秋阳落下的轻吻。 “舒可欣，新年快乐！”远隔千里外的少年声音温软，带着湿意，悸动人心。 舒可欣突然感觉到喉咙有些发堵，鼻子发酸。 “咻……嘭~嘭嘭~” 窗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烟花在不时地点亮夜空。 新年了啊！ 明亮的客厅里，电视画面闪烁。轻柔暖和的毯子搭在腿上，取暖炉里散发着金黄色的光…… 舒可欣从外到内，整个人感觉都是温暖的。 她低着头，眉眼柔顺地看着手机里季秋阳的照片。 少年言笑晏晏，眸中盛着暖阳。 季秋阳，我不要‘他朝同沐雪，也算共白头’。我们一定要走远一点，再远一点。 在新旧交替的这一个夜晚，谁都舍不得先挂断与对方的连线，直到凌晨一点过，两人才依依不舍互道晚安。 【季秋阳…】要挂断通信的时候，舒可欣突然开口喊住他。 【嗯？】 【你的除夕夜会在线吗？】 【抱歉，国内过来的同学组织了迎除夕聚会…所以……】 听出季秋阳语气里的迟疑和一丝忐忑，舒可欣轻快地笑着打断【在胡说什么呢，人多热闹是好事啊！】 她虽然喜欢安静，却并不愿意让这个原本外向型的少年也禁锢在方寸间。 两个人的人生，应该是两个交叠的圆，而不是重合。 季秋阳用鼻音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舒可欣洗漱完躺下，忽然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点什么。 辗转了会儿，猛地垂死病中惊坐起。 我去~新年问候遗漏了那个重量级大佬！ 【师兄，新年快乐，考学如愿！】 信息秒回。 【心想事成，新年顺遂。】 难得地没被奚落，舒可欣很满意。 却又感觉有些怪异，方洲说话不应该是这个风格的。 她想了想，万一人家是交了女友，不方便呢？ 好吧，理解。 ……… 温暖的房间里，眉眼柔和，五官棱角分明的男生摘下耳机，起身走到斜前方的玻璃窗前站定。 雾气在玻璃窗上蒙了厚厚一层。 阴霾的天空，鹅毛大雪飞卷，在他的脸上染上了层清冷。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落在玻璃上，冰冷的感觉让他的指尖微微哆嗦了一下。随即抿唇擦出一小块透明， 透过玻璃看出去，天地间茫茫的白。 季秋阳静静地立在窗前，微扬着头，目光深幽而眷念。透进窗户里的微光落在他年轻美好的脸上，似有流光，又满是倦意。 当一辆黑色私家车闯过风雪缓缓驶来，最终停靠在门前草坪旁的路边时，少年放在窗台上的手指倏地蜷缩了一下。 他垂下眼睑，敛去身上的清冷、忧郁。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纯黑羽绒服，不怒而威的高大男人从里面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