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陈之叙把车送去4s店清洗。
后备箱敞开,纸箱原封不动躺在原地,像个沉默的土黄色稻草人。
他脚尖顿住,于车后傻站一阵。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工作人员绕来问他。
“这个箱子,”陈之叙刮刮鼻背,似是苦恼一阵,“要不,帮我扔掉吧。”
“不要了是吗?”
转回身,陈之叙认真盯住纸箱:“不要了。”
等候期间,陈之叙坐回店内沙发,捏着手腕无所事事。
店员照例端来茶水糕点,在桌面摆放周全。陈之叙实在不爱热茶,微微润喉就放下。
不同往日,时间似乎拉长,漫长到他如坐针毡,恍若面临一场大考。
正想要出去瞧瞧,李明宇给他来了电话。
“今年还来研究所这边吗,”李明宇开门见山,问的老话题,“公寓挂进校友系统了,来的话提早在网上申请。”
陈之叙飞快落定结论:“不来了。”
“啊——也是,”李明宇的了然随电波传染,“我猜到你不会再来了,没必要了。”
陈之叙笑:“是没空,马上要入职了。”
“装的吧你,”李明宇亦是感慨,“见过了,话也听全了,剩下的念头终于被打消了,没有来的必要了。你要是这样跟我老实承认,可信度还高一些。”
陈之叙指尖拨动壶盖,看上头的细绳飘然飞转:“与她无关,不说这些。”
“……那你要不还是来逛逛,当还个愿。”
李明宇其实挺同情陈之叙。
对方只在研究所呆了一年,却吸走这块土地过半数的晦气,还招来一女鬼附身。
前几年,每回陈之叙找来研究所,李明宇都满腔话憋得苦闷,活活被怜悯的胶带捆住喉舌。
陈之叙很少同他提许杏然,他便也不提。一不小心跨入相似场景,谁都绷着根隐形的弦。
不等假期结束,李明宇总把陈之叙驱逐回校,以期用忙碌淹没忆往昔的精力。
谜面揭开,成就感却不如妄想中汹涌。
许是实话隐忍太久,宣泄的快感在时间中磨损,李明宇还挺希望再见到陈之叙。
“新校区你都没走全吧,”感同身受之下,李明宇把话题扯开,“游泳馆可是今年才开放的,校友打折,要是咱都在那会儿能抓紧建完就好了。”
“是吗,你当时可没这么爱运动。”
李明宇哈哈笑起来:“年少不知减肥难嘛。”
两人聊了挺多,谁也没再提研究所。
李明宇跟同期们或多或少保持着联络,还同陈之叙分享起诸位现状。
滔滔不绝间,他想起陈之叙的工作问题:“你入个职怎么拖这么久?想跑路还是没约上合适的培训日期?”
陈之叙哑然几秒,回话:“不知道要不要留在江城。”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李明宇很意外。
陈之叙倒也跟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犹豫什么。”
隔几日,陈之叙去了趟外省,跟主管在航屿总部见面。
入职前的主管依旧诚意十足,两人简短聊完,带陈之叙在偌大园区参观一圈,又到餐区落座详谈。
谈话最后,陈之叙直截了当地给了答案。
主管的反应同李明宇类似,是种早有洞察的了然:“我记得你在江城读了很多年书,父母也都在江城,你说对总部有意向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
陈之叙笑着接腔,心里想的却是——在彻底摸清楚许杏然之前,他可没有任何理由逃跑。
—
许杏然感觉自己总有交不完的材料,明明她是众人眼中的闲职才对。
整理好电子版去到打印室,信息组的老师都不在。
辛桐正半猫着腰,和跟前那台大型打印机干瞪眼。
“怎么了。”许杏然走到她旁边。
辛桐抽开纸盒,没几秒,又迷迷糊糊地阖上:“我也不太懂……可能是卡纸了?我上回就见信息组的老师在打开调试。”
许杏然把东西放一边,打开下边的进纸口检查。果然,半张A4纸卡在齿轮中间,进退不得。
“要换个小齿轮,”她半侧脸,巡视办公室,“这里有吗。”
两人在办公室一通找,终于从立柜翻到打印机零件。
中途,还有别的老师进来打印的,几个人围看许杏然拆齿轮,装新件,重新放纸。
“许老师可以啊。”辛桐拿着打印出来的热乎纸张,啧啧称奇。
排在后边的老师也跟着打趣:“还真是看不出来,小许会挺多技能的。”
许杏然抿唇挤笑,没说话。
换齿轮绝不是什么必备技能,只是,人着急起来什么都能学会。
活在课题组那几年,她没少领会这件事。
一开始,她乐于收获出乎意料的表情反馈,仿佛铸高了她的自我价值,为她镶上金色外壳。
可惜,以他人为尺度的成就感不能长久,累身累心的苦果只有自己独享。
临近下班,计佳韫打来电话给许杏然。
家里寄了自制的脯干和腌菜来江城,才到货,而她正好飞外地出差,等到回来那天,估计一袋子吃食都得发馊。
许杏然欣然答应,下班后帮她取快递,顺道拎回冰箱。
快挂电话的时候,计佳韫突然叫一声,很合时宜地想起自己遗落在工位的饭盒:“我洗了还是没洗来着?回去不会长毛了吧。”
“没事,”许杏然安慰她,“等会我帮你一起拿回来。”
到律所楼下,许杏然给陆舟扬发了消息,让对方来接一下自己。
半天没收到回音,她不着急,在写字楼附近找了公共座位休息。
暑热还未过去,商场内的冷气随风递来,气流就在附近碰撞。
许杏然往座椅边边挪近,让那阵若有似无地冷空气包裹自己。
身心一旦放松,睡意不知不觉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