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为掌,捏住外婆小腿。
嘴唇张合几下,她问出来:“打电话那个人说了什么?”
提及此,方瑜音枕着扶手斜睇过来:“我‘喂’了一句,那男的就揪着问名字问住址,话密得我根本讲不上。”老人家狐疑地停顿几秒,来了劲:“他毛病啊?还想冲到我家里来?”
“你都没回答?”
“我插得上话才行。”
方瑜音瞠了瞠眼皮,又把事发过程倒带一遍,最后吐出句:“他有本事查户口,我也不傻的。”
许杏然终于扬出笑意:“您可比我聪明多了。”
方瑜音早上特地买了鱼,蒸做午饭。
埋头吃完,许杏然不打算多留。
小几上还有个记事本,浅蓝皮封,正中凹印着烫金校徽,是在青大门口买的纪念礼。
拂过一眼,许杏然把东西抱起来:“我一起拿走了。”
“你那些首饰还要不要?”方瑜音甩着手上的水从厨房出来,拐去卧室。
屋内有抽屉滑开的声响,再走出来的时候,方瑜音提着几个抽绳布袋。袋子上头灰尘密布,她满脸嫌弃,拿扇子往布面拍震。
吊悬袋口,内里物什哐当当砸上木面,也在许杏然心底下起一场金属骤雨。
方瑜音眼尖,拈了个异常浮夸的耳环来许杏然耳边:“这种东西值得花钱?买这么多吃灰干嘛。”
许杏然眼眸平静:“好看吗。”
“难看。”方瑜音想也不想地撤下耳环,扔回茶几。
金色银色的环链缠在一起,散出血腥的锈味。外加方瑜音节制的食指,力证这摊破烂的肮脏外表。
许杏然却像被钻石灼刺,蓦地避开眼。
笑容额度濒临透支,许杏然背过身:“这些不拿了。”她信手从玄关扯来垃圾袋,装上记事本。
“随你,”方瑜音顿住,咽下点话,“那我装回去了。”
许杏然弓身穿鞋,好半晌,声音才轻飘飘游过来:“不要了,都不要了,帮我扔掉吧。”
方瑜音不置可否地扯唇,把“垃圾”拢高在台面:“不找你妈吃顿饭?”
“不找,”许杏然摸上门把,推开,“走了。”
“行,都随便你。”
身后,方瑜音端起手臂,用许杏然看不见的古怪眼神描她背影。
许杏然临时买的车票,回程时旁边坐着带小孩的女士。
孩子年纪小,泪腺发达,哇地一嗓门贯穿车厢。许杏然倚在窗边,目光漠然地巡游,只在那位母亲道歉时点了点头。
歇斯底里好像是孩子的特权。
情绪在冲破阈值,耳旁尖叫般的哭闹替自己宣泄。
直到掌心的手机震动,许杏然骤然醒神。
她接起来,听到对面故意拉长的嗓音:“许老师——”
“行了,”许杏然打断计佳韫(yun)的调侃,“你就别这样喊了。”
计佳韫话里的笑仍没收住:“怎么样?培训的日子好过吗?”
“不好,”许杏然抬手拢住话筒,“不过,我什么都能习惯。”
计佳韫不知是去了哪,人声杂乱。她刻意抬嗓:“要记住,你肯定能搞定。”
“……你吃什么了,变这么夸张。”
互侃一阵,计佳韫率先收线:“我跟同事来航屿蹭饭,必须赚个够本。晚点再打给你。”
列车还在行驶,母亲牵着小孩先几站下车。
哭闹未曾停止,只不过隔绝门外,随轨道过站。
浅眠中,广播报出江城站名。
许杏然睁开眼,远处鳞片般溢光的高楼跃进视野。
出高铁,许杏然跟着人群下到地铁站。
这个点,计佳韫居然又打了过来:“在干嘛呢,许老师?”
“你饭吃饱了?”许杏然好笑地看一眼时间:“还有,真别这样叫我。”
“哎呀不喊就不喊,”计佳韫从善如流,“用不着我,下周你就能听到耳朵起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许杏然肩膀夹稳手机,放包进安检。
“有个事要问你。”
对面声音骤敛,许杏然莫名几秒,也正色回:“问吧。”
“你可以不回答。”计佳韫补充。
许杏然觉得搞笑:“想问什么。”
“陈之叙,你认识吗。”
“一男的,也在江大读的硕士,”计佳韫吐字异常清楚,像在封锁任何对话走岔的可能性,“你认识他吗?”
人潮流水般不歇,许杏然僵立其中,成为显眼又碍事的泥沙顽石。
“——你说谁。”
语言系统正在混乱,外婆屋里那股腐糜感不辞辛苦地追来,从头脑到心脏都要朽败。
“不是,”借口是高等技能,现在的许杏然只会机械动唇,“怎么突然问他?你认识他?”
计佳韫慢半拍回:“我刚刚遇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