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她爹去那飞艇之上又是要干些什么。
顾上弓这次一走,就走了两年。那两年,顾上弓没有传来一星半点的消息。
而这期间,物是人非。
武林盟主周曲战败,落身丽江,尸首泡发,不成人形。
那之后,皇城的探子来的越来越频繁了。
有时甚至会有钢骨乌鸦毫不掩饰的飞来院内,红色的眼睛闪着危险地光,咕噜噜地盯着庄内的一切,顾杪隐约嗅到了不太妙的苗头。
她不敢再时常去萧鹤别居住的院内探望,生怕引起圣上怀疑。好在这孩子这几年一直在与她闹脾气,生疏了不少,往日里见着了也只是毕恭毕敬的叫一声“师姐”,不再有半点过多交集。顾杪有时会忽然觉得,身后好像缺了点人气。
但那孩子十四岁了,长大了,有点自己的想法、不再那么黏人,也是正常的。
当顾上弓再次回卧雪庄时,是在正月一日,顾杪的十八岁生辰。
寒冬的冷气还未消退,屋檐树桠还有着积雪,顾上弓带着一身白花花地冷气,没有一句祝福,二话不说地把顾杪带去了密室。
密室中只有一盏不那么亮的瓦灯和一张摆满了针筒药汤的桌子,灯辉映照在顾上弓的脸上,昏暗发白,显得那张消瘦如骸骨的脸更加不近人情,带着阴暗晦涩且难懂的情绪。
顾杪头一回感觉到了害怕。
顾上弓叫她转过身去褪下外衣,不由分说地拿起桌上的尖椎就刺上了她的背脊。
桌上有碗药剂,浑浊粘稠,泛着金红流光,宛如势欲喷发的火山岩浆,散着危险的芒。那药剂正被巴掌大的蒸汽炉炙烤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尖椎沾上了那汤剂,刺破皮肤,深入骨血,那是抓心挠肝的疼痛。分明是滚烫的药汤,接触到皮肤之时,却是深入脊髓的寒冷。
顾上弓在她的背上刻画着什么,从颈下,到蝴蝶骨,再到腰窝,那张图蔓延了她整个背脊。
药水入骨,浸冷三分;血水溢起,刺痛非常。
身体逐渐变冷,眼前一片模糊,顾杪几乎控制不了因为寒气侵袭而不住颤抖的四肢,但她不敢吭声。
疼痛持续了许久,也许有三个时辰,也许不止,顾杪不清楚。
她只知道这儿的门没有关紧,外面地窖的水滴声响了几千声后,忽而断了。那似乎是外面偷偷来了个人,水滴落在了那人的身上,没了声音。
那人没有掩盖气息,呼吸声大得可怕,但她爹没有与那人说话,只是沉默地把门关牢实了。
石门紧闭,阻绝了一切动响。她爹忽而叹了口气。
“从现在起,你只能成为一道影子。”他道。
顾上弓收了手,尖椎的端头早被血染成了锈蚀般的暗红。顾杪又冷又疼,好似千百万只虫蚁爬满了整个背脊,同时啃噬着她的骨肉。
顾杪不解:“谁的影子?”
“前朝遗孤与当朝长公主的独子,萧鹤别。”
直到那时,顾杪才知道,萧鹤别究竟是谁,而她爹又整日里在忙些什么。
当今的和光帝赵弋曾有个大他三岁的长姐,名赵锦。顾上弓还是太子赵弋的伴读之时,与赵锦亦是交好,三人常结伴巡猎,打些山鸡野兔,自己烤火吃,关系非同寻常。
“您老情人是长公主?”尽管虚弱地几乎发不出声音,顾杪依旧忍不住问道。
顾上弓没有反驳,也没承认,只是沉闷道:“长公主是天上星。”
天上之星,不敢摘,也不能摘。
更何况,顾上弓是功臣之子,就算是二人再交好,太上皇也万万不可能将一国的公主赐婚于他。让顾上弓留在皇宫作为太子伴读已然是最后的让步,再有甚者,则皆不可予。
对长公主的爱慕,顾上弓只得深深埋藏在心底。
没过几年,赵弋继位,皇位更迭之时朝政不稳,临人趁机入侵。磐甲兵还未问世的北豫自然不如现今。顾老将军交还了兵权,然非兵法之将又怎知练兵之道,十年磨一剑的将士们却疏于操.练,最终不敌临兵,城池沦陷。
赵弋没法,想出了和亲之政。
可他不知道的是,长公主早就心有所属。
“皇宫中戒备森严,又是立于天空之上,长公主怎么认识的前朝余孽?”顾杪不解。
北豫的皇城在汴京,而皇宫则在汴京正中,浮于百丈高空。如此庞然巨物能够悬空,自然是由丑玉做引,燃出蒸汽以飞升。因而皇城也被百姓叫做“天境”,燃着万金难求的丑玉,展现着雄厚财力的同时,又是以可望而不可即的姿态现世,予世间以威慑。
顾上弓摇了摇头。
长公主是在围猎的时候意外认识的萧郎。
那已是许久以前,在赵弋坐上皇位之前的事情了。
赵锦追着鹿进了山林深处迷了路。
巧逢天阴,山路险恶,一道惊雷劈下,马匹受了惊,赵锦被掀下了马。赵锦身手不弱,本可借树干之力稳稳落下,可好巧不巧,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树干打滑,赵锦没踩稳,掉下了山谷。
是隐居山中的萧子规救了她。
太上皇推翻江朝之时,为显大豫仁慈,未曾对前江皇室遗孤赶尽杀绝。只是前江的皇帝暴虐残忍,百姓对其深恶痛绝,即便太上皇不杀,萧氏也不会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萧子规是前江的五皇子。
前江失势时,萧子规年不及三岁,他随着不受宠的母妃逃至山涧,自此没再出去过。砍柴,种地,一切生活都靠自给自足,若说那处是桃花源居,也不为过。
许是打小刚记事起就在山中长大,萧子规没有一分皇家人的锐气;相反,他淳朴善良,说起话来,总是睁着那双清澈如泉的双眼,认认真真的看着对方。
赵锦觉得,那怦然心动的感觉,也许是欢喜。
自那之后,长公主时常借着围猎的名义,去山中与萧郎私会,而顾上弓自然是知晓此事的。
其实赵锦与顾上弓的关系,比起她与赵弋的关系更为亲切。年少的顾上弓和现在也没什么差别,沉默寡语,不擅言辞,但每每赵锦拜托的、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