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花小药坐在屋里,有一针没一针地绣东西。白天的事情,她与小侄子们商量过,既然田二郎已经被打跑,就先别告诉父母哥嫂,免得他们担心。
听着院子里的嬉闹声,她不禁思虑这几个顽皮小子能不能保守住秘密。
嘭,嘭,嘭——
随着敲门声一起传来的还有郭家三全婶子那独特的大嗓门。
“老花家的,老花家的在不在?俺亲戚给送了好些菘菜,也吃不完,来分你们家点。”
“唉,来了。”
没等花家大嫂出来,最机灵的小侄子花玉便把院门打开。
“小孩子长得真快,一天一个样,‘金玉满堂’,这是哪个?”
“老二,属他最爱搞怪。你说你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大嫂嘴上说着客气话,转手便将三全婶的菜篮子接过,让孩子放厨房去。
“我娘在屋里呢,咱快进去歇歇。”
家里来了年长的客人,花小药收拾收拾东西也准备去接待。
何况三全婶在村里素来是能揽事的,东家长,西家短,母猪下了几只崽,都爱言语几句。
如今送菜不送左邻右舍,反倒跑来有点距离的花家,想必有什么事。
来到厅里,几人已经在罗汉床上坐下了,炕几上新摆一壶粗茶,两盘零嘴儿,青枣和炒麻子,还未动过。
三全婶原跟花家的两位闲聊秋收,看见小药过来便笑了:“今儿晌午路过菜园,瞧到你和小侄子们耍,可见身体已经大好?”
花小药心里一突:不知婶子听到多少,会不会跟父母讲。
“劳婶子挂念,没什么大事。”
显然人精似的三全婶颇为识趣,以为只是小辈矛盾,并不参与。
“小药过了这个年,有十九了吧,你们什么打算?”
母亲沈香兰和嫂子聂美娥对视一眼,便知晓三全婶的来意。
花小药立在一旁,还有些懵懂。
沈香兰斟酌着开口:“她婶子,小药啥样儿你也知道,得找个靠谱的,不然俺们家养她一辈子又何妨?”
花小药猛然意识到三全婶是要给自己说亲,全身的血好像一下冲到脸上,烫烫的,想张嘴说以后也要陪在父母身边不离开。
抬头看见表情讪讪的嫂子,便咽下话头。
“都是当爹娘的,懂你担心。还记得我那嫁到隔壁村的远方表姐吗?”三全婶靠近了说,还顺便瞅瞅小药的反应。
小药前几年都过得糊里糊涂的,那里知道这种场合女儿家该说什么,只好羞涩地笑笑,接着继续做她缩头的鹌鹑。
脑海里不免想到梦中的现代,虽然也有相亲,但大部分是自由恋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经埋进故纸堆里了......
唉,想这些有的没的,又不是活在梦里,小药性子软做不来太出格的事。
谈话还在继续。
“嗯,有点印象,不是...前几年砚山上的那场意外——”
“对!唉,我那可怜的表姐和她丈夫一起走了,只留下一个儿子如今要介绍的正是他。”
聂美娥听着不对劲,打断道:“三全婶儿,我们希望小药嫁出去,但也要适合她,您说的这外甥,听人说长得挺凶,小药胆小,怕是不成。”
她话说得委婉,那邻村的村民言之凿凿,指明他在外面混,没干好事,得罪了人,祸及父母。
三全婶能不知道嫂子啥意思?
“那些都是谣传,别瞎听。要真有问题,守孝这些年早出事儿了。柠春这孩子,看着不好接触,其实最善良不过。”
婶子和嫂子聊得火热,小药搜寻自己的记忆,实在没有关于“柠春”此人的印象。
名字听起来挺柔和,“凶”是怎么个凶法,有点好奇。
“我丑话说在前头,但事情总分两面。人嫁过去,没有公婆需要伺候,没有妯娌需要相处,最适合小药了。”
三全婶细数优势:“柠春外出几年,学了门木匠手艺,挣钱养家也不成问题。”
“要看不中我这外甥也行,有其他的。只是香兰,你在小药这么大时,都有大山了,有打算可不兴再拖。”
花母放下手里的麻子,捏捏衣角,唤小药过来身边。
“闺女,你自己怎么想?”
花小药猝不及防,她当然憧憬海誓山盟的爱情,却怀疑相亲这种法子。
望着三全婶热切的眼神,母亲和嫂子带有复杂意味的注视,和窗外父亲和哥哥不知何时停止的磨刀声,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那就看看吧。”
“嗨,放心,婶子给你安排得妥妥的。”
夜深人静,花小药躺在床上睡不着,后悔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使被子盖住脑袋,什么都看不见,闷闷的环境让她更安心。
秋日的阳光恬淡绵融,小药和嫂子,三全婶一起去的邻村,路不近不远,农家人体力好且节省,便选择步行。
“第一次去人家,没带东西,会不会不太好。”花嫂子有些紧张。
“这不带了个大姑娘嘛,比什么东西都好。”三全婶调侃。
小药闻言,心跳渐渐加快起来,腿脚发丢丢软。上下检查自己的打扮有没有没脏污,虽不一定会看上人,但得保持整洁有礼。
石柠春在工棚里锯木料,他知道今天有姑娘上门相亲,也被叮嘱了好好收拾下自己,再添置些东西。
然而粗布衣服,未处理的胡茬,简单空旷的屋子,都显示这家伙根本没放在心上。
自从那件事后,他便做好了孤老终身的打算,莫得祸害一个好姑娘。
不过被三全姨烦得,才勉强答应相亲。要是人过来,看到他粗糙的生活,心下不喜,以后就好推托了。
听到屋外隐约传来女子的说话声,一走神儿,手上便多了道口子,不深。
他药都懒得涂,简单用布条缠住了事。
吱呀一声门打开,映入花小药眼帘的便是覆着粗布也能看出来壮实肌肉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