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修了数学与建筑吗……果然如此。”他慢慢收回了注意力,然后回望向她道,“接下来去哪边逛呢?”
“这边。”她故意指了一条完美避开电子产品方向的路说道。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威廉看到了一家店名为Salomé的服装店。雪白的广告牌底色带着石膏般的光滑质感,店名用纤细流畅的黑色手写体一笔连成,并用暖色调的背光做了柔和的勾勒,从而让整个字体产生一种微妙的悬浮感。
广告牌正下方一侧是入口,另一侧则是玻璃橱窗,橱窗里展示着两个白色的男性人体模特,其中一个穿着棕色西装,另一个则穿着黑色礼服。隔着玻璃能看到明亮通透的室内,一个扎着头发的男人正倚靠在沙发上,专注地画着什么,还有一个走来走去的女人,似乎是在进行检查工作。
“莎乐美……吗?”他看向店名的眼眸微微眯起,“看来是一家很不错的服装定制店呢,陪我进去看看?”
“我不允许有用吗?”作为一种别扭的应允,她借用他之前的话回击了他。
他无意与她拌嘴,转而聊起了店名:“说起来,《罪与罚》里也有一家为贵族服务的裁缝店叫莎乐美——虽然应该只是巧合。你知道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吗?”
“不知道……”又来了,数学教授的文学课堂。
“那真是可惜,”他说,“我一直觉得《莎乐美》这部戏剧的情节构思很有趣。美丽的莎乐美,几乎所有人都爱她,可她却错误地选择了约翰,唯一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从此饱受着爱而不得的折磨。在绝望与痛苦的驱使之下,她同意向好色的国王献出自己最华丽的七重纱舞,前提是把约翰的头颅送给她作为奖励。贪图美色的国王果然杀害了无辜的约翰,将他的头颅送给了莎乐美。最后,得到头颅的莎乐美怀着极度悲伤的心情,朝着爱人早已冰冷的嘴唇吻了下去。”[1]
“……您觉得有趣的东西果然都很重口。”杜若颖强忍住反胃的感觉,捂着嘴叹道。
“爱有它残忍的一面,有时候甚至比恨更残忍,”他微笑道,“即便如此,人们还是会渴望爱与被爱。难道这不有趣吗?”
“一个原本温暖人心的字眼,被你说得我心里都发毛了,您可真是秀……”她无语道。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进了店内。那个走来走去的女人仿佛受到了惊扰,她停下脚步,转身对他们说道:“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要关——”但在与威廉对视上的一瞬间,她却改口了,“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杜若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女人。对方年龄看起来在四十岁左右,头发高高盘起,身穿法式的黑色V领连衣裙,脖子上饰有两行精致的珍珠项链。即便隔着浓妆也能看出来,她的脸部皮肤保养得非常好,这让她显得年轻,但是,从她那锋利的下撇着的嘴角能很鲜明地感受到她世故而老练的气质。
杜若颖意识到,眼前这个穿着奢侈的女人有着精明而且冷酷的性格,并且光凭眉眼就能散发出令人生畏的威压,压得收银台角落里的小姑娘此刻是一动都不敢动。看来她大概率就是Salomé的老板娘了。
店里显然是准备打烊了,但老板娘似乎临时改了主意。难道说威廉果真是个“行走的女性杀器”么,而且还通吃所有年龄,连这种级别的女强人都能搞定?杜若颖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抱歉,看来你们似乎准备打烊了,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威廉也察觉到了店内的气氛变化。
“不,等等。”老板娘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威廉,见他有了离开的念头,她不觉上前半步,说出了一句让他倍感吃惊的话语,“您——我似乎认识您……”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北聿市警察局内,正在忙着加班写报告的杜若宪突然被身后的卢警官拍了拍肩膀:“刚刚看了个新闻,北聿大学发生了火情,就你妹妹所在的那个学院里。”
敲击键盘的双手顿时悬停在了半空中,杜若宪平静地抬头问道:“没有伤亡吧?”
卢警官故意顿住不说,想钓一钓杜若宪的胃口。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杜若宪的工位,在一堆略微歪斜的资料上方发现了一张5寸大小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目光涣散,看起来精神恍惚。拍摄背景是在北聿大学建院系楼和勤学湖之间的一棵大树边上。
他有些错愕地拿起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随即问道:“这个人,你认识这个人?”
“哦,白天查案的时候有和他聊过片刻,他的证词让我意识到可能还有几个疑点需要弄清楚。怎么了?”杜若宪问。
“这个人……这个人就是整个火情中唯一的死者……”卢警官说,“其他人倒是全部被疏散出来了。”
杜若宪顿时从座位上猛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他……我听新闻说他好像有点精神疾病,可能是当时就窝在系楼边上休息,没察觉到火情吧。等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身亡了。”卢警官说,“等等,你说食堂那个连环杀人案,还有什么疑点?”
杜若宪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自己与那个疯老头相遇的午后。当时他正在去找顾月母亲的路上,却发现勤学湖畔靠近建院系楼的一棵空心树里竟然睡着一个老头。根据那空心树内皮脏兮兮的样子可以判断,他已经在这里待过不止一天了,而这个位置的视角,正好是能看到威廉落水位置的视角。
于是杜若宪满怀期待地去打搅了他,希望通过他能采集到有用的证词,不料这个疯老头完全无法正常沟通,只是反复唱诵着一段奇怪的话语:“红眼的恶魔爬上岸来,将自己的金发赏赐给了她,啊哈哈赏赐给了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卢警官点点头,“可是,你要知道,精神异常者的证词是不会被采信的。”
“更糟的是,现在连人也没了。”杜若宪沮丧道。